广安城,灵堂。
瑟然的风吹过堂室,白灯笼摇晃,平添几分凄然。
化神修士取下了腰间长刀,将其握在了手里。
“算了,天人的事情容后再说。”
“刚好这里就是灵堂,既然你自取灭亡,我愿意送你一程。”
他的动作很轻柔。
仅仅是高出金丹两个大境界的化神灵压散发出来,就令楚凡呼吸急促,浑身肌肉紧绷。
不过,比起上次面对元婴巅峰修士。
这一次,楚凡倒是没有急着在内心呼喊器老——
旁边的白师兄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化神修士的灵压仿佛不存在一般。
显然,一切都在白师兄的预料当中。
白隐注意到楚凡的眼神,回头向他笑了笑。
“放心,楚师弟。”
“等我在吴师弟这里取完灭亡,就着手处理广安城的天孽问题。”
“……”
楚凡还没有反应。
吴师弟却是怒极反笑。
自取灭亡,指的是你负责取,我负责灭亡吗?
极道宗掌门是这么教你成语用法的?!
“莫逞口舌,区区一个修行百年的金丹修士,也配称我为师弟?”
“可笑至极!”
断罪术·杀生。
吴师弟毫不犹豫的释放了天罪宗的特有术法。
要知道,天罪宗以“替天行罚”为祖训,该宗门的术法传承也与之息息相关。
断罪术是基础。
当它描绘出敌人的杀生之线后,天罪宗就可以释放后续的各式罚罪术。
这些罚罪术可以根据敌人的罪孽程度,将其削弱,增强自身。
这就是替天行罚。
当然,吴师弟此时却不是为了削弱白隐,也不是增强自身。
而是利用罚罪术的额外特效,令白隐显露罪孽,受尽世间所有刑罚,然后再死。
化神打金丹,不是随便吊着打?
一刀过去,直接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但那样也太便宜白隐了。
既然白隐口口声声说,“我要跟吴师弟战斗”
、“我在吴师弟这里取灭亡”……
那吴师弟倒要看看,这个极道白隐有什么手段。
当断罪术·杀生释放。
一切杀生之线都无所遁形。
杀生之线不仅是指杀人,杀戮虫鱼鸟兽等其他生灵同样会沾染因果,虐杀沾染的尤其之多。
这些因果在修士们渡劫期的时候,会显现出作用来。
因果愈重,天劫愈凶。
甚至可能会形成天罚。
此刻,吴师弟倒要替天行罚……罚……
罚什么来着?
一条条杀生之线映入吴师弟的眼里。
在场的几人中,跟天孽缠斗的晨风鸟身上的杀生之线最多、最粗。
其次是楚凡,身上有许多根杀生之线,不过普遍偏细。
至于白隐……
干干净净,一根都没有。
仿佛吴师弟根本没有释放过断罪术·杀生。
“……”
怎么可能!
遮掩因果之线的难度,比窥视因果之线的难度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吴师弟不相信白隐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也就是说。
“你修行一生,连蝼蚁都未曾伤过一只?!”
“是啊,扫地恐伤蝼蚁命,说的就是我了。”
白隐微微叹息。
吴师弟沉默了一下,毫不犹豫的释放了其他断罪术。
断罪术·色欲!
色欲之线,指的并不是**。
而是动心、动情、对其他生物的迷恋、欲望、都会留下因果之线。
动情越多,因果越重,心魔越重。
不少功法要求断情绝欲,就是怕渡劫期的时候遭遇心魔劫的时候难以抵抗,修为毁于一旦。
然而,当这个术法施展出来。
却发现,晨风鸟身上的色欲之线多且细,都是如蜘蛛丝一般的极细线条。
代表经常动心,却没有动情。
反倒是楚凡,身上色欲之线只有寥寥几根,每一根却都很粗。
代表极少动心,一旦动心,却用情极深。
至于白隐……
仍旧是光溜溜的,
一根线都没有。
“……你就没有动心的人吗?”
“女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吴师弟咧了咧嘴。
再来!
他不相信,自己看不到白隐任何一条罪线。
断罪术·贪欲。
“抱歉,外物与我如浮云,用归用,贪是不可能贪的。”
吴师弟表情稍有狰狞。
断罪术·懒惰。
“我出生至今战战栗栗,不敢浪费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甚至把一分钟当成两分钟来用……懒惰这种事,与我绝缘。”
吴师弟表情逐渐扭曲。
嫉妒、虚荣、傲慢……
他把自己所有的断罪之术用了一遍。
竟然没能看到白隐身上哪怕一根罪线!
这并不代表白隐身上并没有因果之线。
因为,断罪术只是一种术法,它的范围十分狭隘,只能判定某些特定的因果之线。
但这却代表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吴师弟满脸扭曲,难以置信的大吼出声。
“你竟然是个圣人?”
这里的圣人并不代表修为境界,仅仅代表一种道德境界,是天罪宗祖师所幻想中的一种境界。
当一个人出生后,从不杀生、不动凡心、不染贪欲、不生嫉妒虚荣之心、不傲慢待人……
当他做到这一切,那么修行之路将再无瓶颈。
对他来说,只需要吸收足够的灵力,就可以直接达到对应的境界。
甚至,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的“天劫”。
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天道的馈赠。
他应天道而生,登仙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他甚至可能化身天道,成为无上的存在。
他就是圣人。
只可惜,这种境界只是天罪宗祖师幻想中的境界。
类似于乌托邦、大同社会等幻想,是不可能达到的一种境界。
就算达到了……
所谓的“圣人”,究竟还是个生命吗?
更像是天道化身。
因此,天罪宗祖师将这种境界想象出来,单纯用来勉
励后人,勉励自己的徒子徒孙,希望他们向这个境界努力。
吴师弟也以为是这样的。
他自小看着宗门的祖训修行长大,以此勉励自己。
然而,当他看到白隐的时候……
世界观几乎在刹那间崩溃了。
无论他验证多少遍,无论他用什么手段,用什么方式。
都无法在这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身上看到任何罪线。
他仿佛就是祖师曾经说过的……
【圣人】。
“不……可……能!”
灵堂外的空地上,吴师弟表情扭曲。
忽然,他一条眉毛上方,斜着裂开了一条缝隙,长出了一只新的嘴。
“绝对……”
脸颊下方裂开缝隙,一只眼球翻了出来。
这仿佛激活了某种开关。
他半个身子忽然扭曲膨胀,就仿佛某种异样的天孽,一个个眼球、嘴巴不断裂开长出,将法衣撕裂。
然而,这种看似不受控制的变化,仅仅持续了几秒便结束了。
扭曲膨胀的身子变回原样,张开的眼球、嘴巴又闭合回去。
吴师弟长舒一口气,按住自己的脖子,捂住上面的一张嘴。
看向白隐,阴恻恻的开口。
“果真好计策……”
“险些让我动怒……”
“还好我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圣人。”
“你必然是用了某种方法掩盖了因果,能够让我这个化神修士都看不穿……果然好手段。”
“不过,这也只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哪怕不需要断罪术,我杀死你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的挣扎落在我的眼里实在是可笑至极……”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当白隐的话响起,吴师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色一时间阴晴不定,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吴师弟阴沉的脸。
白隐不由笑了,竟然毫无防备的走向他,同时,对灵堂里的楚凡开口讲解道。
“楚师弟,你不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天罪宗当了万余年的名门正宗,忽然莫名其妙的堕落了吗?”
“答案就在你的眼前。”
眼前?
楚凡还震惊于刚刚吴师弟忽然暴走变异,然后又险险压制下来的一幕当中。
那一幕让他心脏狂跳。
一名化神修士,竟是险些变成与天孽类似的怪物!
白隐走到吴师弟面前,抬起手,一柄普通的法剑握于掌心。
他并不急着动手,而是细致的擦拭法剑,明明剑身光可鉴人,上面没有哪怕一丝灰尘。
吴师弟阴沉着脸。
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提着刀,一动也不动。
明明两人就在咫尺之间。
明明他只需要挥动宝刀,就能斩下白隐的狗头。
他却没有挥刀。
白隐解答道。
“因为,早在灵气之乱降临时,天罪宗就变了。”
“天罪宗的传承有缺陷……也不算全部都有,七成吧。”
“但是,正是由于传承上的缺陷,这个连绵万载的名门正宗,在乱灵气充斥于天地间的那一刻,从掌门到长老……”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超过七成,都异变了。”
“他们的‘罪孽’膨胀扭曲,侵占了大半的身子,险些当场变成怪物……拼尽全力才勉强压制。”
“但也因此,他们的元神、神魂、意识被‘罪孽’影响,扭曲变形。”
“至于这广安城里,寄生了所有生灵的‘天孽’……”
“其实,不过是这些天罪宗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剥离出来的些许杂质罢了。”
“现在,吴师弟不敢行动,就是在拼命压制体内的‘罪孽’。”
“一旦‘罪孽’暴走,他必死无疑。”
听到白隐的话,楚凡如遭雷击。
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宗门超过七成的长老乃至掌门,全部异变成类似天孽的怪物,会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站在原地的吴师弟,死死地盯着白隐。
“白隐……”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这些事情明明一
直被隐瞒着,就连门内弟子都不了解!”
“……罢了,等我压制了‘罪孽’后,直接杀你搜魂就是了。”
白隐闻言,停下了擦拭宝剑的动作。
眼底深处,些许白光流转,他似乎窥见到了什么。
“哦?吴师弟,你还要多久才能压制罪孽。”
“片刻而已。”
吴师弟冷笑了一下。
既然白隐全都知道了。
那他也摊牌了,不装了。
“你拿着剑做什么?”
“不会以为你区区一个金丹修士,也能打破我化神神神……”
吴师弟话说到一半,变成了一个结巴。
他愕然的看着白隐拿起长剑,轻轻地捅向他的腹部。
这个过程十分轻柔,完全没有用力。
可是,他化神境界的灵盾,竟然完全跟不存在一样,甚至都没有破损,直接把长剑放了进来!
噗嗤一声。
这柄长剑毫无阻碍的刺进了他的腹部。
“第一剑。”
白隐含笑说道。
“吴师弟,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