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黑色乌云犹如颠倒的海面掀起海浪。雷光在云层涌动,似乎暴风雨将近。
尽管天气如雨季般恶劣,但凛冬严寒也被阻挡在外。
安德莉亚停在能透过迷雾,朦胧窥见延绵的灰败小镇的边缘。
再往前他们可能暴露在盘踞此地的存在眼中。
巢穴从来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与它为敌的存在而言,则是最危险的地方。
商讨如何闯进印斯茅斯,带回卡特琳娜之前,安德莉亚上的人们观察那座驱散迷雾的小镇。
沿着山丘的建筑密集挤在一起,大片崩塌倒下的房屋让小镇透着不见生气的不详。两座半尖塔矗立山腰上,其中一座从腰部折断倒塌。残余塔尖和另外两座尖塔伸向星空,仿佛想要接触星空之外的秘密。
俘获安德莉亚上众人注意力的是沿岸与房屋空隙间的杂草树木,逼仄蜿蜒街道上走动的人影,以及流入海洋的水湾边烟囱冒着轻烟的工厂。
遗留在卡特琳娜病房周围的藻类植物源头变得清晰——
植物仍然在这片土地水域生长显然合情合理,毕竟连永夜和怪异之雾都无法侵入其中。
无论如何,径直航向印斯茅斯小镇是个糟糕的主意。
奥菲莉亚观察一阵就将注意落回手举单筒望远镜眺望的陆离身上。
“发现了……什么?”
“人类。”
挪开的单筒望远镜显露和深海同样幽暗的眼眸。
小镇街巷中行走的无一例外都是人形轮廓,穿着能够粗浅分辨职业的平民装束。
他们和卡特琳娜一样,是被扭曲意识的信徒?
但也可能不是。谁也不清楚是否有一群怪异和人类提醒相同,也有穿衣的癖好。
他们得离得再近些。
安德莉亚沿着薄雾边缘靠近海岸线,怪异之雾被驱散的范围足够大,能让他们不惊动远方小镇靠近岸边,半搁浅在离沙滩还有一百多米的海床。
五条木船载着所有人陆续从船舷降下,落进涌动海浪的漆黑海面。
主教琼恩抓起船桨,等到另外四条木船散开环卫起他们,才开始划动船桨。
陆离提着油灯,偏头望向海面。墨汁般的海水倒映着微光,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如果异教徒靠近,主教琼恩和触须教徒它们会立即察觉。
离海岸线还有五十几米时,几条木船船底响起接连不断的粗大指节敲击船身的可怕响声。不过是虚惊一场,是一些垃圾漂浮在近海海面上。比如疑似胫骨的杂物和死鱼尸体。
陆离抓着单筒望远镜眺望风暴眼般的中心处,甚至担心注视过久会被察觉,他只在小镇停留片刻便转向海面。
一片地平线般,稍高出水线的起伏黑线在远方的海面浮现。
那里叫恶魔礁,曾经一片拥有种种诡异传说的礁石,但现在看也许关于它的传说并非捕风捉影。
身下木船忽然猛地震动,撞上浅滩。
披着黑袍的阴影教会信徒率先下船,披着黑袍的它们在海风下犹如一群黑色幽灵。
不知为何,踏上灰褐色沙滩的所有人都陷入古怪的焦虑与不安,仿佛什么不详将要发生。
阴影教会信徒迅速在沙滩涂抹法阵,触须教徒和它的手下焦躁游走。作为敌对异教徒,它们感受更深。
陆离踏上并不欢迎他们的沙滩,粗糙沙砾里混满了破碎贝壳和鱼的骨刺,赤脚走在沙滩上一定会踩得血肉模糊。
“接下来……怎么做。”奥菲莉亚问。
陆离还在思考。用望远镜窥见的镇中人影令他产生新的主意混进小镇。
没人反对,但在交流细节中发生分歧。
即使不算触须教徒信仰的古老神诋和深海之主超越憎恨的宿仇,邪教徒彼此之间也会相互敌视。
因为信仰,也因为不信任。
哪怕印斯茅斯小镇中真的是人类,那也是信仰深海之主的信徒。
无论让阴影教会还是不知名的古老神诋教会靠近它都等于掀起争斗——尽管他们本就为此而来。
只有作为无信者的陆离和奥菲莉亚适合接近小镇。
就连普修斯也不能。
分歧的地方就是陆离是否要进入小镇。
所有人一致认为奥菲莉亚足够了。作为怨灵对污染的豁免更高,力量也克制这些显然与水关联更深的异教徒。
但陆离要去自己进入印斯茅斯小镇,就连奥菲莉亚也表示赞同。
“智慧……也重要。”
哪怕小镇里的人类可以交流,奥菲莉亚想要沟通也是麻烦事。
陆离的执意下不再有人反对。
触须信徒不是非常在乎陆离的性命,而在乎陆离性命的阴影教会信徒又不敢质疑阻拦。
它们将留在这片沙滩,布置法阵接应陆离和奥菲莉亚。
陆离将枪套挂在腰后,落下的黑色大衣掩盖通灵枪的轮廓。
“陆离先生,你一定能带卡特琳娜小姐回来!”普修斯的人面闪烁着坚定信任。
奥菲莉亚向他挥了挥手,跟随陆离向远方小镇走去。
当灾祸被阻隔在外,雾霭边缘保持相当原始的生态,墨绿色的茂密灌木丛与树木层层堆叠,被蟒蛇般的粗大藤蔓缠绕,形成一片犹如深渊般令人不敢踏入的禁地。
树林安静的可怕。没有昆虫,没有鸟兽,犹如一片绿色的寂静地狱,这让时隔二十几年看到真正植物的奥菲莉亚无法心声向往——
陆离则不太一样,【树语者】的诅咒头衔让他只感受到密林的生机和若有似无的亲近。
可惜它们并非怪异,无法告诉陆离关于印斯茅斯小镇的情报。
随着靠近远方轮廓逐渐清晰的小镇,周围开始浮现人类生存的痕迹。
枯死的木桩与杂乱脚印。
但其中夹杂许多令人不安的事物。
比如搁浅在岸边的鲸鱼般巨大骨架,还有沙滩上杂乱的脚蹼般的足印。
尽管如此,陆离和奥菲莉亚在之后的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和异教徒,仿佛他们都躲藏在小镇里或是海湾里。
只有海浪声的宁静加剧了心中厌憎。不知道这种不安只是心理作用,还是越来越近的小镇的确带来的。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走到这座名为印斯茅斯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