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边的妇人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边不停的骂着自家男人不争气,一边帮他拍打着后背,让他能舒服一点。
而在妇人的手边就放着一碗刚热好的醒酒茶,呕吐过后,老僧明显舒服了许多,侧身直接躺在石磨上,随意的抹了抹嘴巴,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呵呵一笑,“娘子,也要喝上一杯?”
这句话说完后,女子脸上的表情可想而知,直接一个大巴掌甩到僧人后脑勺上,一声脆响,看的旁边的小和尚很是尴尬,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看到自己男人如此,女子转身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师父,让你见笑了,这……这人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让他去寺里,估摸着也上不了台面啊。”
“我行,我怎么不行,说……师父让我干什么?”粗衣僧人强撑着身体站起来,醉醺醺的走向小和尚,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一只手搭在女子肩头,酒气熏天。
女子直接一脚踹开沈归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破酒你就好好喝吧,最好喝死在外面别回来了,省的老娘看了心烦。”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恰在此时,小净善背着一捆干柴兴冲冲的跑了回来,一进来就看到自己师父横七竖八的躺在旁边的石磨上,晕晕乎乎的打着酒嗝,而旁边师娘则陪着笑冲着眼前僧人道歉。
“净善回来了啊……”
沈归心嘿嘿一笑,见状就要去拉净善,净善赶紧卸下柴火,扶住自己人高马大的师父,奇怪的事就来了,自己师父看似绵软无力的瘫倒在自己身上,可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净善诧异的看了看自己师父,自己师父什么时候轻如鸿毛了?
小和尚见状,也知道沈归心是不能去论道了,于是拱手告辞,当即就要走。
“等着,别急……”沈归心大喊一声,吓得旁边的僧人赫然一愣,虽然不愿,但还是停了下来,双手合十道,“师叔……”
只见沈归心一把将净善给推了过去,醉醺醺的说道,“不就是辩经论道吗?净善,你替为师去一趟。”
“啊?”小净善被吓到了,慌忙摇头,“师父,这可不行啊,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辩驳,到时候输了怎么办……”
沈归心哈哈笑着强行推着净善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别看说的那么好听叫辩经论道,其实就是吵架,平日里你师娘怎么骂为师的,你就去怎么骂他们,只要能吵赢就行。”
“啊……”旁边的妇人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佛法两家如此重要的高坛论道就这么让净善去了?
净善尽管百般不愿,但是一身酒味的沈归心似乎下定了决心让净善去,一番推搡后,眼看时间不多了,小和尚无奈摇头,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净善去找禅心大师。
而等到净善走后,原本眼神迷离的沈归心突然起身长舒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但还不等笑完,又是一个大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
沈归心一脸委屈的转身看着妇人,妇人一把揪住僧人耳朵,“老光秃,我让你喝酒,喝酒就算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让净善去,哪有你这么给人当师父的,把徒弟往火坑里推……”
“娘子,娘子,轻点,疼疼疼……”
……
高坛辨经,韩瞻连战连捷,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拱手行礼,而坐在他对面的高僧无奈叹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后,起身退下。
下面的禅心大师眉头紧皱,片刻之后,小和尚带着一脸天真的净善走了过来,“师父,觉明师叔喝醉了,来不了。”
旁边的紫衫高僧气呼呼的说道,“这个老东西,真会挑时间,觉明来不了你带净善来干什么?难道我们佛门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吗?”
净善往前一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说道,“住持师公,慧丰大师,师父说让我来试试。”
“嗯……”身为法相寺住持的禅心大师,无奈的看了看刚刚败下阵的徒弟,无奈叹息道,“净善,如果让你上去的话,可有把握?”
“我不知道,师父说就让我来吵架,吵赢就行。”小净善眨巴着眼睛说道。
禅心大师悠然一笑,抬头看了看远处高坛上的韩瞻,双手合十道,“师弟,送净善上去吧。”
“师兄……”
紫衫高僧无奈叹气,但由不得如此,右手一抬,一道金色真气自手心溢出,徐徐出现在净善脚底,托着净善来到高坛之上。
韩瞻一脸好奇的看着前来和自己论道的小和尚,又诧异又疑惑,这个小河是不就是之前自己问路的小沙弥吗?
这法相寺是无人可派了吗?居然让一个小孩子来上高坛和自己论道。
小沙弥上了高坛,脚下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掉下去,待到稳住身形后,还不忘双手合十鞠躬道歉。
“小师父,我们又见面了。”韩瞻淡然一笑,还礼道,“法家韩瞻,请小师父指教。”
净善也认出了韩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佛门净善……”
两人盘膝而坐,韩瞻脸色严肃的说道,“那我们就借着上一个师父的题目开始吧,辩论之题为,佛法之别,别在何处。”
九流争辩,其开始大抵都是一些朴实无华问题,甚至当有些问题说出来后,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幼稚,但就是这些幼稚,反倒是有一种返璞归真,大智若愚的智慧在里面,就像佛道之论源于落叶,儒道之争来与溪水东流;而这次韩瞻抛出的佛法之别,也有一些真意在里面。
净善眼珠子使劲转着,然后细声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佛是佛,法是法,两者本身就有所不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嗯?”
这回答倒是让韩瞻愣了愣,这合理又不合理的回答让韩瞻笑了笑,继而说道,“法家以法束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家不可无规,国不可无法,以法正刑,以法正身,束几束身,这便是法。
佛门将讲善缘,求因果,普渡众生,慈悲为怀,天下奸恶若仅靠三言两语便可让其改邪归正,那天下早入大同,何来如此奸佞小人,法以论罪,狱以正刑,如此才可正人心,束道德,求得大同。”
听了韩瞻的话,净善想了想,笑着说道,“法为法,佛为佛,二者之关系好似初阳春雨,试问当今众生,二者岂能少一?久雨之时,初阳便是人们的善;久旱之时,雨便是人们的缘,何谓邪,无正何来邪。何为大同,无罪便是大同?只怕不是,百姓心中有善,才是大同。”
就连禅心都没有想到净善居然会和韩瞻争论一个时辰而不落下风,双方引经据典,相互辩驳,直到夕阳西下也难分胜负。
禅心大师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看向旁边的师弟,“这小家伙,当真可怕。”
“是有点……”慧丰大师也在旁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之前站在高台论道的几乎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家伙,可如今呢,都已经变成年轻人了,或许这就是传承,有些时候人就得服老。
暮色的钟声悄然响起,钟声响起意味着今天的辩论该结束了,西边的地平线上,还留有一点光晕,韩瞻看着眼前的小和尚,无奈一笑,“今日论道,胜负未分,净善小师父,我韩瞻生平敬佩之人不多,除了我那一个远在殷都的兄弟外,你算一个。”
净善嘿嘿一笑,摸着自己小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也没有,只是看师父师娘吵架多了,才勉勉强强撑到现在。”
“吵架?!”
韩瞻先是一愣,可仔细一想也确实没什么问题,辩经论道从本质上来说可不就是吵架吗?双方吵来吵去,无论谁输都是不服,过上几年,几十年接着吵;吵着吵着大奉就有了九流。
“听闻佛门有个自禅道大师,这次前来本来是想领教一番佛门久负盛名的自禅道的,却不曾想倒在了小师父这里,哎,时也命也,等我下次前来,一定要领教一番佛门的自禅道。”韩瞻颇为可惜的说道。
净善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说的是我师父吧,其实本来是师父来的,但我师父喝醉了,就让我来了;我师父他很厉害的,就是有些不着调,容易惹师娘生气。”
“嗯?”
韩瞻扑哧一笑,“师娘?喝醉?净善师父,佛门忌酒肉,这可开不得玩笑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也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净善一本正经的说道,很是认真。
好一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对师徒倒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