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梅给周志强和刘守成做了四个菜,一盘酱焖小杂鱼,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干豆腐,一盘蘸酱菜。
她把小炕桌摆上,把这几道菜端上桌,刘守成就左一眼右一眼,瞥了刘冬梅一百多眼。
心里话,丫头,我还是你亲爹吗。我第一次端老周家饭碗,你就弄这么几个喂牲口的菜给我吃,像话吗。
刘冬梅知道刘守成的喜好,只要喝酒,就得有肉菜,而且还是那种肥得流油的菜。
她咧嘴一笑说“硬菜在后头呐。”
周志强一看这几个菜,忍不住笑了。
都说养女儿是赔钱的货,说的就是刘冬梅这种农村长大的女孩子。还没怎么样,就知道替婆家省钱了。
他亲自下地,拿了两个小饭碗,在他的酒罐子里,舀了满满两碗散白酒,一碗摆在刘守成面前,一碗摆在自己面前说“咱哥俩认识好些年了,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今天咱俩就敞开了喝。”
刘守成“吧嗒、吧嗒”嘴,有话没说出口。
若换在平时,他肯定先给自己一个定位我从来不喝散装白酒。
今天不同了,他虽然还穿着公安制服,已经没有昔日的特权了。况且女儿已经成了周家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再想摆谱,周志强说不定又冒啥坏水,让他下不来台。
他端起酒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别呀,又不是赶火车,你急啥呀。”周志强从刘守成进了家门,就始终笑脸相迎。他心里别提多舒服了,表面上还要做到极致。他说“亲家,看来这酒挺合你口味呀,要不,咱们换大碗。”
“那就换大碗吧。”刘守成当公安时就手欠,这会儿他真想打周志强一个大嘴巴。
周志强真不含糊。他直接去厨房,拿来两个二大碗。
他把小碗里的酒,倒进二大碗里,又舀来一小碗酒,把两个二大碗都到满了。见小碗里还剩下一两酒,他一仰脖,把剩的酒喝干了。
我操,这不是跟我示威吗?
刘守成见周志强一股不醉不休的派头,心里开始打鼓了。
其实他能担些酒量,只不过平时没啥事,轻易不放开了喝。今天他几股烦恼都聚集一起了,索性要把周志强当靶子,彻底放开了喝一次。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别看刘守成跟周志强一口一个兄弟的叫,他打心眼里没瞧得起周志强。
怎奈他看好了铁民,眼看亲戚就要做成了,他必须找个机会,先让周志强知道他的厉害。
以免今后女儿在周家受气,他说话没有力度。
周志强与刘守成没有交情,平日里见了面打声招呼就算了。他因铁民被刘守成冤枉了,而记恨刘守成,又因刘守成耍心眼,把女儿塞给了铁民。
既然亲戚做成了,表面上的事能过且过,但找准时机,较量一把在所难免。
两人各自心里憋了一股火,都把心思用在酒上了。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连吃菜都相互攀比,你不吃菜,我也不吃菜。
喝酒不吃菜,纯属耍洋怪。
不觉中半碗酒下肚,足有四两之多,两个人的舌头,都有些僵硬了。
刘冬梅一个人在厨房包饺子,她手忙脚乱一通忙活,先蒸好一锅饺子,端到屋里,发现苗头不对了。
刘守成和周之强木雕泥塑般对坐在那里,刘守成阴沉着脸像个煞神,周志强虽然笑在脸上,也露出一股十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派头。
两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不管说些什么,肯定充满了火药味。
“你俩这是要干啥呀。”刘冬梅把饺子放在炕桌上,感觉出两个爹说话间就要吵起来了。
“你爸不太高兴。”周志强说。“他这是没喝好呀。”
“算你聪明。”刘守成端起酒碗说“这是在你家,接下来这酒咋喝,你说了算。”
周志强不甘示弱,他也端起酒碗说“你是大哥,你说这酒咋喝,我就咋喝。”
“干了。”刘守成说着,就要把酒碗送到嘴边了。
“干就干,谁怕谁呀。”周志强也端起酒碗,主动要跟刘守成碰一下。
“等会儿,这酒味儿不对。”刘冬梅放下饺子碗,先从父亲手里抢下酒碗,闻了闻,又把周志强的酒碗拿过去,倒进刘守成的酒碗里。
还没等刘守成和周志强做出反应,她端起满满一碗酒,“咚咚咚”几口喝干了。
周婶儿自从刘冬梅来家,她每天中午都故意晚回家十几分钟,进屋就吃现成的。
她吃完饭,帮刘冬梅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回到屋里倒头便睡,难得的清闲自在。
今天她走进家门,正赶上刘冬梅把一大碗白酒喝干了。
她顾不得跟刘守成打声招呼,跑过来抢下刘冬梅手里的饭碗,责怪道“这傻丫头,哪有这么喝酒的。”
周志强和刘守成也被刘冬梅举动震惊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把目光转向刘冬梅。
“冬梅,你没事吧。”周志强关切道。
刘冬梅微微一笑说“快吃饺子吧。”
刘冬梅去厨房了。
周婶儿这时才想起来,跟刘守成打招呼说“大哥来了。”
不等刘守成应承一下,她便急忙去了厨房,低声责怪刘冬梅说“今天这是咋的了。”
刘冬梅在擀饺子皮,她笑而不答,不觉中流下几滴眼泪。
周婶儿见状,心里就明白个不离十了。
肯定是周志强和刘守成要借酒较劲,被刘冬梅以这种方法给开解了。
周婶儿洗过手,开始包饺子。
生子和艳子也放学回来了。一看见包饺子了,生子立刻打起精神,主动剥蒜。
艳子进了屋,看见刘守成,微微一笑,算打过招呼了。
“快趁热吃吧。”周志强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刘守成的饭碗里。刘守成拿起酱油瓶子,问周志强“你来点酱油。”
一场即将开场的争吵,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刘守成和周志强吃过饭,两人来到里间屋。刘冬梅把茶缸子续满水,拿给俩爹喝,周志强给刘守成倒了一杯茶水,假模假式的问道“这茶味儿怎样。”
“挺好的。”刘守成端起茶杯,津津有味地品着。
周志强心里这个笑呀。
这个装x犯,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俩,还挑三拣四的,结果连什么茶都没品出来。
“铁民怎么没过来吃饭。”刘守成向院子里眺望着。
“被你那一嗓子给吓的,不敢过来了。”周志强不知道铁民出去了,还以为他在躲刘守成,自己待在下屋里。
“嗨。”这是刘守成进了周家,唯一一句让他听了,心里舒服的话。
刘守成不请自到,周志强想趁这个机会,跟他商量一下铁民和刘冬梅结婚的事。
刘守成还没进屋,就大呼小叫的,引起周志强的强烈不满。
他改变了打法,刘守成不提俩孩子的婚事,他肯定决口不说一个字。刘守成提到这事,他就拱手把决定权交给铁民和刘冬梅。
“我说老周,嗯……”刘守成憋了二个多小时,始终没找到借口,提铁民和刘冬梅的婚事。
这会儿他借酒盖脸,要主动谈及此事了。
“有话你就说,别不好意思。”周志强纯属一番好心,要给刘守成做个铺垫,没想到被刘守成误解了。
好你个周志强,简直是欺人太甚。
自打我一进屋,你就跟我阴阳怪气的。我要喝绿茶,你弄一袋茉莉花茶糊弄我。我喝瓶装酒,你拿散白酒来对付我。这会儿我要跟你谈正事了,你还有用这种腔调敷衍我。
再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把我当面瓜了。
“走了。”刘守成一甩手,起身便走。
“哎……”周志强笑在脸上,拽住刘守成说“有话你不说,憋在肚子里,留着下崽儿呀。”
刘守成看周志强的笑脸,简直就是无耻的挑衅。他用力甩开周志强,径直走了出去。
刘冬梅忙了一上午,又喝了一大碗酒。
她等周婶儿和弟弟妹妹都在吃饺子了,刚要坐下来吃饭,见父亲气冲冲走出来。
“爸,你干啥去。”刘冬梅以为刘守成要去厕所。
刘守成白了刘冬梅一眼,啥都没说,走了。
“当家的,刘大哥咋走了。”周婶儿端着饭碗来到里间屋,见周志强正准备脱鞋上炕。
“我哪知道呀。”周志强有意拔高嗓音说“这边唠的热乎,他抬腿就走了。”
“那你咋不去送送呀。”周婶儿不高兴了。
她知道周志强不待见刘守成,但是冲刘冬梅的面子,他也得把面子给足了。
“我正要送去呐。”周志强一脸的不高兴,重新穿好鞋,去送刘守成。
刘冬梅坐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般不安宁。
她不知道刘守成转业了,心里不痛快,因为惦记她,才来周家的。
结果还没进门,就闹出了乌龙。
好在铁民没跟他一般见识,任凭他大吵大闹,也没说一句不敬的话。
周志强说话虽然夹枪带棒,也算给足了刘守成面子。
刘冬梅这会儿对父亲有一肚子的怨言,就是不知道该对谁去说。
她见周志强和周婶儿追了出去,眼泪便一对一双地流了下来。
生子和艳子吃的正香,见刘冬梅哭了,便三口并做两口,狼吞虎咽吃饱了,下地出去了。
刘守成走出周家,回头看,周家居然没有一个人送出来。连他的亲闺女,也没出来送一送,他心里这股气已经涨满了。
他打开自行车锁,刚要偏腿上车,发现前后车胎都瘪了。
我靠!谁把气门芯拆走了。
刘守成手扶自行车,站在那里,感觉头晕目眩。他先闭上眼睛,防止突然摔倒。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慢慢睁开眼睛,架好自行车,掏出降压药,含在嘴里。
这时,周志强和周婶儿追了出来,刘守成见状,推上自行车就走。
周志强和周婶儿站在楼洞子里,看着刘守成渐渐走远了。
周婶儿自语道“这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咋还不高兴了。”
“下回就没这待遇了。”周志强转身走进家门。
刘守成越走,心里越堵得慌。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
今天他再不弄出点响动,不用走到家,他就能把自己给气死。
去t妈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豁出去了。
咱们先给这句惯用语做一个点评。
这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其中有一个字是误读误用。
准确解释这句话应该是君子城府很深,大丈夫张弛有度。从这个意义上来分析,毒字应该是度字。
继续讲故事。
刘守成找了一家修车摊,补好气门芯,又给车胎打足了气,他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骑自行车来到小镇火车站,闯进一把手办公室,进屋便说“你们运转车间周铁民,在家耍流氓,你们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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