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归跟着小男孩回了他所谓的“基地”。
在舒云归的认知中，基地是有着庞大的占地面积和规整的建制，如西河军事基地那样建筑雄伟、设备精良，或者如IAFA基地那样行踪隐蔽、不为人知。
最起码也得是星流航备站那样，有着独立的建筑群。
但是小男孩带他来的这个“基地”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这里是一座废弃建筑工地的地基部分，深入底下好几层，水电都没有通，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零散几堆冒着热气的篝火。
舒云归扫了一眼篝火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就知道这里刚刚还有人待过。
“老陈！是我唐越！别躲了！”
小男孩的声音在空幽的地基中回荡，安静的空间中很快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
舒云归抬头一看，好家伙，裸露的天花板管道中竟然藏着不少人。
领头的男人叫老陈，已经上了年纪，鬓角花白，他独自先从天花板上爬了下来，借助打火机的微光把舒云归整张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招呼其他人全都出来。
唐越走过去，帮老陈把篝火重新燃起，向他介绍舒云归。
“我在河边遇到他的，是新货，抢了猎手的飞行摩托，我瞧着不错，带回来给你看看。”
老陈睨了他一眼，就着篝火点了烟，然后屈起指关节给了唐越一记暴栗。
“蠢小子！搞清楚他是谁了吗？就敢往回带！要是坏人的话我们现在全完蛋了！”
唐越还没说话，舒云归先笑了起来，道：“大家都是猎物，还分什么好人坏人？这里只有想活命的人。”
老陈看了他一会，夹着圈烟的手往篝火边一指，示意他坐下，看样子是接受他了。
舒云归也不跟他客气，盘起腿往老陈对面一坐，发现篝火堆边上烤着两个土豆。
“当兵的？”
老陈虽然上了年纪，眼力却好，一语道破了舒云归的身份。
“您怎么看出来的？”舒云归笑问：“咱们不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吗？”
老陈抽了一口烟，这种自制的卷烟劲大，连坐在旁边吸二手烟的舒云归都觉得呛。
“你刚才站在那里，就是标准的列队稍息姿势，手指有茧，不多，但肯定摸过枪，唐越说你抢了猎手的飞行摩托，那就更不是一般人。”
他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舒云归，道：“你是联盟军队派来的卧底？”
舒云归有些惊愕，唐越连忙解释：“老陈年轻的时候也是当兵的，听说当了许多年呢！”
“原来是老前辈。”
舒云归道：“我还是联盟飞行学院的学生，没毕业呢，更算不上军方的卧底。”
“莱特星上的那个飞行学院？”
老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你既是莱特星的上等人，又有军校背景，怎么会卷入我们博明星的闻风游戏里来？”
“什么上等人，都新星历时代了，人还分三六九等吗？”
他赶紧摆摆手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博明星来了，睁开眼就有人要杀我，迫于自保反杀罢了。”
老陈吐出一口烟气，缓缓道：“那看来农场主抓猎物的时候弄错了你的身份，为了保险，他们一般不会向莱特星的人伸手。”
“我听唐越说过，博明星的闻风游戏由农场主管理，陈叔你对农场主的具体身份有了解吗？”
老陈摇了摇头，抬脚添了根木材进篝火里。
“我在这个游戏里存活了二十周，从没见过谁知道农场主具体身份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农场主非常危险。”
“二十周？”
舒云归着实吃了一惊，看来自己在闻风游戏系统中看见的猎物数量是累积的，一旦有猎物被捕杀，农场主就会往里投入新的猎物，以维持这座狩猎场上猎手与猎物的额定比例。
而他们队伍在骸骨病院中任务失败，被送进闻风游戏是系统处罚，可CGP考试委员会属于军方，联盟军方竟然跟农场主有联系？！
虽然之前听程思空讲过，闻风游戏是从莱特星高层中兴起的，但舒云归还是觉得诧异，联盟军方竟然会主动把猎物提供给农场主。
这个深藏在幕后的BOSS，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份？
“老陈可是目前存活时间最久的猎物呢！猎手间关于他的赌局，押注都超过千万了。”
唐越搬过来一个小口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土豆。
“你们就吃这个？”
“有土豆吃就不错了。”
唐越把土豆扔进篝火里，道：“我们身上都被注射了微型定位芯片，跑到哪里都会被猎手发现，只有这栋楼原本要建军用建筑，施工时混合了反射材料，我们躲在这下面才能屏蔽定位信号。”
“我们只能趁猎手沉睡的时间出去，短保的食物容易坏，土豆红薯能存放很久。”
唐越用木棍从火堆里面掏出来一个烤好的土豆，用衣袖裹着，递给舒云归，大方道：“吃吧。”
土豆皮已经糊了，内芯又干又噎，舒云归咬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
很难想象，猎物们正经受着怎样的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
更难想象，老陈是如何坚持二十周的。
别说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猎手了，舒云归觉得，如果让自己连吃二十周烤土豆，他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所谓的猎物们，原本都是正常人，都应该拥有正常的人生。
他们只是因为无权无势、身份低微，就被迫成为了上位者的取乐玩具。
舒云归回头向其他猎物们看去，清一色都是很瘦弱胆小的人，一对上舒云归的目光，纷纷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舒云归实在想不通，欺负虐杀这些能力低下、胆子弱小的人究竟有什么乐趣？就算是莱特星上狩猎恶变体，起码恶变体还有反杀的能力，可这些人呢？他们甚至连跑都跑不利索。
所谓拙劣的模仿，不过是博明星权贵们为了向上融入更高层世界的敲门砖罢了。
这些无辜者的生命，只是权贵们接近更高上位者时的一点微薄谈资而已。
人性丑恶，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大口把烤土豆全部咽了下去，捂着哽噎的胸口问老陈：“陈叔，你经验足，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农场主？或是那些猎手们最常去什么地方？”
老陈的目光在跃动火焰的映衬下显得非常深邃，他并不回答舒云归的问题，而是出言制止道：“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年轻人心高气盛，杀了一个猎手就以为自己能翻了天。”
舒云归语气诚恳道：“陈叔，我有多大能力我自己很清楚，实不相瞒，我有一群朋友可能也被卷入这场游戏中了，其中有两个女生，还有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
“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们，我知道农场主会用家人威胁猎物，你们躲在这里，不回家也不寻求帮助，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我也一样，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们出事！”
老陈的眼皮垂了下去，许是被舒云归的诚恳打动，他思考了片刻，终于开口。
“农场主的行踪我是真的不知道，但猎手们喜欢去明珠铁塔上聚会，只要捕猎成功，他们就会去那里庆祝。”
舒云归闻言就要站起来，却被老陈按住了。
“你现在过去没用，明珠铁塔顶层只有权贵在才能进，更何况你还穿着猎物的衣服，明摆着去送人头。”
舒云归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坐了下来，问道：“陈叔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上到明珠铁塔顶层去吗？”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陈掐灭了卷烟，把一截烟屁股又塞回了烟盒里，吐着烟圈幽幽道：“当年我还在军队里，被分去明珠铁塔执勤……”
舒云归一听就知道有戏，赶忙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听。
“铁塔一共三层，最下层面积最大，现在是游客中心，你换件衣服、再去随便搞个证件，进到这一层还是没有问题的，游客中心每天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开放。”
“第二层目前是商务层，只提供给大型企业或者政府要员们开会宴饮使用，开放时间由承租方决定，这一层就很严格，不仅有明珠铁塔自己的保安，还有承租方带来的。”
“第三层原本是升降站控制室，现在就是只有权贵者能进入的神秘世界了。”
“那里上下只有一部电梯，进出要核对好几次身份，所有的聚会只在晚上零点过了之后举行，我没有上去过，但据说有防御型武器，威力不小。”
舒云归立刻问道：“防御型武器是作为星际战舰地面垂直升降站时期遗留下来的，还是权贵们后期自己加装的？”
“这个我不知道，猜测两者皆有吧，博明星的上层人物和莱特星的不一样，他们胆子小，很惜命，用武装到牙齿来形容他们都不为过。”
舒云归心中冒起一个问号，道：“陈叔你还接触过莱特星高层权贵？”
老陈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地基深处去了。
唐越还在啃土豆，嘴里鼓鼓囊囊劝舒云归：“老陈以前在军队里见过不少事呢，他就是不愿意说，你也别问了，等天亮我出去给你打探打探消息，要是他们今晚狩猎成功，明晚铁定去聚会！”
舒云归点点了头，望着老陈消失方向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