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中午时分,却已经犹如夜幕降临。
九圣门内,宴客厅灯火通明。
暖炉安静燃烧,屋内温暖如春。
和外面的狂风暴雪形成鲜明对比。
洪舜峑端坐上位,一左一右分别是牧渊牧河陪同。
除此之外,就只有牧渊的两个亲传弟子在旁斟酒布菜,其他的长老执事,根本就没资格进入屋内待客。
牧渊牧河同时举杯,“洪前辈到访,本门蓬荜生辉,当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你我叔侄一般的关系,再这么客气就生分了。”
洪舜峑哈哈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彷若一道火线顺流直下,却又清爽宜人,甚至带来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竟发的莫名感觉。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数个呼吸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当真是好酒。”
“此酒名为九圣之灵,是本门以多种灵药秘制而成,洪叔若是喜欢的话尽可以多喝几杯。”
牧渊笑了一下,又将酒杯斟满,“还有这桌药膳,也是专门为洪叔准备,您可以尝一尝味道如何。”
洪舜峑夹起一快冬日里少见的青蔬慢慢吃了,眼睛不由得一亮,品味着从未有过的鲜香味道。
接连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不少菜,他才意犹未尽放下餐具,接过牧渊刚刚盛好的一罐质如琥珀的浓稠药粥。
只嗅一下便觉香味扑鼻,再尝一口更是令人难以抗拒的绝品滋味。
洪舜峑很快将药粥喝完,回味着唇齿留香的美妙感觉,抬头看了两边一眼。
他由衷感慨赞叹,“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却是从未吃过如此珍馐佳肴。
此时回想一下,不论是大内御膳房还是其他什么百年老号,和你们九圣门的后厨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吃了这罐药粥,竟然能给老夫的身体都注入一丝生机,不错,很不错。”
“洪叔若是喜欢,那就多吃一点。”
牧渊面露笑容,转头朝着门外看去,“我们只怕怠慢了洪叔,还有随洪叔一起过来的那位小友,直到现在都还在库房内呆着,刚刚舍弟去看了一眼,却也不敢敲门搅扰。”
洪舜峑只是一笑,浑不在意道,“我这关门弟子自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优点是一心一意专注武道修行,缺点同样是太过一心一意专注修行。
所以说啊,他时不时就会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神游物外入定修行,不用去管他就行。”
牧渊帮忙续满酒杯,“洪叔话是这么说,不过法公子也是本门的贵客,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呆在库房终究不是待客之道。
不若我和舍弟再去一趟库房,怎么也要将法公子请来一起吃饭。”
“你们千万别去搅扰他。”
洪舜峑心中突的一跳,当即低头喝酒掩饰过去。
“我那徒弟就是个倔脾气,最不喜欢被人打断思路,很多时候连老夫都有些无奈无语,却又无计可施,每次都是等他自己回过神来。”
停顿一下,他想了个办法,“你们就照着这个席面再做一桌,等他结束入定后就送到客房,这样就算是解决了所有问题。”
“那就按洪叔的意思办。”
牧渊点了点头,叫来在旁侍立的亲传弟子耳语几句,紧接着又举起了酒杯。
宴客厅内欢声笑语,库房之中沉闷寂静。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又打开一盒凝元丹,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这种提升后补益自身的满足感觉,让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状态栏内,龟蛇交盘已经来到新的高度。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一千二百。
状态:破限一百一十段。
描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卫韬观神望气,内视己身。
体内血网扭曲纠缠,早已经远超第一幅洗月图录,复杂到连卫韬都头晕脑胀的程度。
各处窍穴节点不停涨缩,又以交织纵横的猩红丝线相连,随着他观察角度的不同而旋转变幻,忽明忽暗。
而其间最亮的几颗星辰,则一直向外投射冰冷死寂的寒光。
仔细感知片刻,随着它们的律动,仿佛要将周围一切都吞噬吸引进去。
“北宫玄武、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卫韬心中动念,驱动血网,将这七颗最亮的星辰连为一体。
以最为深入细致的方式,沉浸感知七宿对应主窍的呼吸脉动。
毫无征兆的,他眼前倏然一花,现出一幕光怪陆离的场景。
卫韬感到自己似乎在黑暗虚空中急速穿行。
周围闪耀着钻石般的点点繁星。
还有一道道缥缈虚幻的血色长虹交错而行,甚至带动了繁星的每一次明灭闪动。
此时此刻,卫韬心中忽然升起一道明悟。
他从一开始便猜测长虹就是血网,繁星便是窍穴节点。
却是直至现在才明白,他认为自己在翱翔穿行,其实是血色长虹驱动繁星,漂浮游荡在无尽虚空之中。
卫韬不知疲倦,一直向前。
仿佛在极遥远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时光如水,逝者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或许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
卫韬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中映照出一尊百首千臂,令人难以直视的庞大扭曲躯体。
它被暗澹黄色光芒笼罩,静静悬浮于黑暗之中,向外散发着莫名压抑的恐怖气息。
靠的更近一些,卫韬便又看到,它的体表遍布密集裂纹,就像龟蛇交盘尸体一样充满死意,却似乎又在其中隐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
卫韬陷入思索,总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场景。
忽然,一道回忆犹如闪电,陡然驱散黑暗,照亮大片迷惘。
“我遇到过削减弱化版的梵天大醮,显化出来的就是有很多条手臂的灵意。”
“所以说,这尊仿佛丑陋缝合怪一样的身躯,很有可能就是梵天灵意的具象化表现。”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百首该当对应着北荒百族。
那么数不胜数的手臂呢,固定住了那尊扭曲缝合躯体,还给人带来相当程度的压迫感觉,难道对应着北荒全部的武者?”
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又浮上心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正在提升龟蛇交盘,最后感知到的却是梵天灵意相关的存在。
难道玄武真解和北荒梵天,两者之间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是说,金帐王主与大周武帝交锋,导致梵天灵意出现了大的变故,所以才会影响到了他的精神。
卫韬想了一下,很快将这一念头抛至脑后,转而开始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从现在的情况下得到足够的好处。
不知不觉间,他又靠近了一些。
就要接触到最外围的暗澹金光。
“这是就是散逸而出的梵天灵意。”
“或许那些北荒武者接引降临的金色光芒,便是从中分出。”
“恩!?”
“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为什么我一个承载梵天恶念之人,竟然能从金光中感觉到些许亲近卷顾的意思?”
“难道说,我现在转身一变,直接从梵天恶念缠身,成为了大梵生天卷顾之人?”
卫韬心中疑惑,尝试着又向前靠近了一些。
果然有了愈发清晰的亲近感觉。
仿佛只要他愿意,便可以接引梵天灵意降临,而且能够申请到的“额度”,还要超过了当初的金帐皇子荒辰。
“我真的成了梵天卷顾之人。”
“所以才能感知到这尊金光环绕、千臂百首的缝合怪,而不是由于提升龟蛇交盘的原因。”
“简直是离谱,亦或是大梵生天瞎了眼,才会将我拉进了它的组织之中。”
】
卫韬满是惊讶,一头雾水。
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拳法大成以来,他打死了不知多少北荒上师,就连皇子皇女都宰了不止一个,不久前还一直梵天恶意缠身,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受到梵天卷顾才对。
“北荒武者越强,梵天灵意越强。
如今我也是正经八百的密教上师,而且是左右金刚护法的高度层次,莫非是大梵生天终于看到了我的巨大潜力,这才慌里慌张抛来了橄榄枝?”
“似乎有些不对,大梵生天并无自主意志,不能将它拟人化来思考。
并且我成就阳极横练宗师已经有几日时间,如果确实是这一原因,早在那时就应该成为梵天卷顾之人,而不是一直拖到了现在,中间还经历了眠龙镇之战,硬捱了武帝两记皇极印。”
思及此处,他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百年前武帝击破梵天大醮,斩灭梵天神意,绝对算得上是北荒梵天的头等大敌。
而我在九圣山与帝尸交锋,以遍体鳞伤为代价,在其掌心留下了一道伤口,或许这便是梵天恶意退散,亲近卷顾到来的唯一原因。”
卫韬一边感知梵天灵意,一边漫无目的想着。
遵循着那若隐若现的亲近感觉,距离暗澹金光越来越近,直至渐渐没入其中。
在这一刻,他莫名体会到了极度熨帖的舒爽感觉。
就连阴阳归一的金刚玄功,也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卫韬愈发深入感知,甚至想要尝试将其中一片区域的金光纳入自身掌控。
这是从龟蛇交盘得到的灵感。
在将龟蛇交盘提升至破限百段后,他便生出了一种我即玄武,玄武即我的诡异感觉。
因为模湖了玄武真意与自我意志的界限,卫韬对此颇为抗拒,一直都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此次莫名其妙成为梵天卷顾者,顿时给了他一个可以尝试的思路。
卫韬心神沉浸其中,在金色光芒内越入越深,距离那尊百首千臂的扭曲身影也越来越近。
毫无征兆的,他陡然一个激灵。
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彻骨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握紧,挤压,旋转。
还有无数繁乱杂念涌入,几乎要挤爆了他的意识。
这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混乱恐怖,
梵天灵意太过庞杂强大,仅仅是稍微靠近那具不知死活的扭曲缝合躯体,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便几乎为之爆裂,心中甚至无法翻起哪怕一个念头。
唰!
黑暗退去,所有一切都消失无踪。
卫韬缓缓揉捏着眉心,下意识地又抓起几粒凝元丹送入口中。
欲速则不达,骤进祇取亡。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循序渐进才是正道。
卫韬默默想着,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并没有急着从库房内出去。
而是停在了这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提升。
这个地方很不错。
只要将大门从里面锁好封死,不仅可以遮风挡雪,更重要的是清幽安静、补给充足,正适合躲进小楼成一统,用来闭关专心修行。
如果不考虑武帝会否追来,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至于九圣门副门主和长老的奇怪表现,已经完全被卫韬抛之脑后。
怪不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没有搅扰到他的修行,就算是外面的人全都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声无息间,又是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将龟蛇交盘向上提升了一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金币一枚枚消失,龟蛇交盘不断向上攀升。
直至来到破限一百一十九段,才被卫韬暂且停了下来。
没有继续突破下一道屏障。
加上自然增长的一枚,以及从影公公那里得到的收获,状态栏金币现在还有三十余枚的数量,自然能够支撑起下一次破限的提升。
但是,阻止卫韬的并不在于金币的消耗,而是龟蛇交盘对于自身的影响。
已经到了必须加强其他武道真意,对其进行平衡的程度。
不然的话,他真有可能会精神分裂错乱,分不清本我与龟蛇尸体的区别。
金刚玄功应该可以提升,只是缺少了几根骨头作为媒介。
灵明九变不满足条件,这里也不适合将灵明宝玉拿出来观想参悟。
无极散手缺失更深层次的乾坤篇,现阶段已经走到了终点。
得自云虹的玄冰海秘法,还是看不懂到底讲的什么东西,同样放弃。
至于元一道的混元三篇。
卫韬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将之搁置一旁。
不久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业火红莲和皇极法印上面。
九圣山一行,他先后接触了青莲圣女和妖教法王,对于弱水真意有了更深的体悟和理解,应当可以将业火红莲向上提升一个层次。
而在眠龙镇一战过后,武帝的皇极印给了他很大震动,也打开了继续修行此法的全新思路。
如果能走通的话,或许便可以再次天人交感,成就大周皇家宗师。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现眼前。
卫韬决定先将业火红莲推升至进无可进的层次,然后再去专心思考推演皇极法印的修行。
就在此时,忽然卡察一声轻响。
库房的门被推了一下,内锁碰在了搭扣上面。
卫韬本不想理会,但在响过三次后,他还是过去打开了锁头。
一个窈窕纤细的倩影站在门外,手中打着的纸伞根本无法挡住风雪,小半边衣衫都已经湿透。
她屈膝一礼,柔柔说道,“小女子牧澐,家父让我来问公子一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是给您送到客房,还是将库房收拾一下,好让公子在这里用餐。”
“牧小姐不必客气,我回客房吃就行。”
卫韬出了库房,和她一起没入疾风骤雪之中。
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九圣门人,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很快来到客居的院落。
屋内已经摆好一台席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还有暖炉旁静静燃烧的熏香,更是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清新怡人。
牧澐倒好两杯酒水,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餐桌对面,“小女子敬公子一杯。”
她举杯遥敬,仰头一口饮尽。
卫韬深吸一口醇香的味道,就已经觉得神清气爽,似乎连身体都轻盈了几分。
他道了声谢,却只是安静沉默坐在那里,既没有举杯,也没有动快。
牧澐慢慢放下杯子,抬头看了过来,“公子为何不喝,是嫌弃酒水不好么?”
卫韬摇了摇头,“酒是好酒,就是用料有些太杂,反而坏了原本应有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我这就去给公子换一种灵酿便是。”
牧澐缓缓站了起来,身上所穿的外衣忽然向下滑落少许,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双肩。
她微微向前俯身,盛了一碗药粥,“公子稍待片刻,可以先用一点药膳,祛除一路走来的风寒。”
卫韬接过药粥,依然将之置于一旁。
沉默一下,他直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叹了口气道,“牧小姐不用麻烦,我现在不渴也不饿,坐着休息一会儿就好。”
牧澐眼中波光流转,轻轻撩起散落在耳畔的秀发,忽然带着一丝羞怯低下头去,“公子觉得,我好看吗?”
卫韬又叹了口气,“好看不好看先放一边,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九圣门的待客之道,一向如此么?”
她语气幽幽,惹人生怜,“公子在说些什么呢,妾身有些听不懂呢。”
卫韬垂下眼睛,斟酌着慢慢说道,“对于贵门的盛情款待,尤其是开启库房大行方便之门,让我很是感激。
所以说,不管你们到底有多奇怪,我都没多问一句,看的就是这份感激的情谊和面子。”
说到此处,他收敛笑容,语气转冷,“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也懒得管你们关着门在搞什么。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千万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惹事,尤其是别惹到我的头上。
这样我也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们当成个屁,给轻轻的放了。”
“但是,给了脸面,你最好把它稳稳接住,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不顾我的提醒,非要不知死活一意孤行。
那就别怪我出手毫不留情,什么九圣门、洪舜峑,在我这里都一视同仁,没有任何用处。
我说的话,牧小姐可听清楚了?”
牧澐一动不动安静倾听,脸上却是一点点泛起莫名笑容。
她拉好衣衫,慢条斯理说道,“看来二叔说的不错,公子确实不是普通人,连洪舜峑都没能发现的秘密,却被公子一眼看出了端倪。”
卫韬眉头皱起,“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
陡然哗啦啦一阵脆响。
餐桌被掀翻了,杯盘碗碟洒落一地。
各种汤汁酒液四散飞溅,将牧澐淋了个满头满脸。
“听不懂,就别听了。”
他长身而起,舒展手臂一把抓来。
牧澐依旧站着不动,任由自己被卡住脖颈,高高举了起来。
菜汤汁水滴滴答答淌落下去,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混合的污渍。
她脸色憋得通红,却还是在笑,“你自以为发现了酒菜中的九圣之灵,就万事大吉了?”
“公子要不要再闻一下屋内的熏香,然后仔细内视感知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和进来之前有没有不同之处。”
数个呼吸后,卫韬将她轻轻放下,有些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就连熏香都能传递那些细小的虫虿?”
“熏香自然无法将九圣之灵送入你的体内,但却可以将灵卵充满整个房间。”
牧澐努力平复着呼吸,很快便恢复到矜持高傲的表情。
哪怕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菜叶。
她高昂起头,直视着卫韬的眼睛,语气冰冷说道,“这么长时间过去,灵卵早已开始在你的体内孵化,所以九圣之灵与你我同在,这是你逃脱不开的命运。”
屋内的气氛陡然间凝滞下来。
大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牧澐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身前忽然陷入沉默的年轻男子,她忽然感到了害怕。
恐惧在心底迅速滋生蔓延,甚至连九圣之灵都无法阻挡分毫。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有些恍忽,生出了面对先生的错觉。
不,甚至比面对先生,还要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卫韬一直沉默不语。
彷若深潭的眸子亮起幽幽光芒,映照在牧澐身上,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透她的所有一切。
外面陡然一阵狂风吹过。
透过门窗缝隙钻入屋内。
烛台火光随之左右摇晃,噗的一下同时熄灭。
卫韬的面孔顿时隐入黑暗之中。
只能看到一双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眼睛,就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似乎要把她的全部精气神都要吞噬吸收进去。
啪的一声轻响。
烛火再次被点燃。
光明驱散黑暗,重新占据了房间。
此时此刻,牧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高傲和矜持,眼神表情一旁茫然,呆呆看着他又坐回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数个呼吸后,卫韬才抬起头来,低低叹了口气道,“这桌酒菜,有些浪费了。”
牧澐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却又咽下。
下一刻,她整肃衣衫,屈膝行了一礼,“大人天赋资质极高,刚刚接纳九圣之灵便能有如此成就,日后定然能如先生所言,将会成为如祖师一般的人物。”
卫韬默默看着她,“你还是听不懂话,那就别听了。”
卡察!
牧澐眉眼间还挂着笑容,视线却陡然向后转动一百八十度,不见了端坐木椅的卫韬,只看到一片被菜汤沾染的石墙。
“你,你竟然敢……”
她咬牙说着,刚刚吐出几个字,陡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视线在现有基础上又继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恰好返回原位,迎面对上卫韬俯瞰的目光。
“你,你……”
牧澐嘴唇翕动,眼睛内的神采一点点暗澹下去,终究是失去了全部光芒。
噗通一声闷响。
她软软倒地,俯卧在了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央。
“九圣之灵,还有她口中提到的先生。”
“在我呆在九圣门库房练功的时候,洪舜峑不会已经着了道吧。”
“本来还想看一下他的精神胜利法,究竟能不能突破阻碍,成功臻至法的境界。
如果他阴沟里翻船栽了的话,却是损失了一个活生生的观察素材。”
他刚要离开房间,却又将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
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看着她微微颤抖,仿佛起死回生,重新拥有了生命。
卫韬微微皱眉,伸手一招,指间便多出一柄用来割肉的餐刀。
刹那间数道寒光闪过,鲜血汩汩流淌而出,将狼藉污浊的地板又添加了一抹暗红颜色。
片刻后,卫韬将餐刀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刀尖上近乎微不可查的一只虫虿,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猩红火焰。
“这就是她所说的九圣之灵?”
“给人的感觉连幽玄诡丝都有些不如,倒是和遽椤鳞虫有几分相似之处。”
“遽椤鳞虫承载萝茶灵意,那么这些更加细小的虫子,承载的便是她口中的九圣灵意?”
“不过这东西的手段颇有些让人防不胜防,就连我齐修观神望气、业火红莲,也只能模模湖湖察觉到食物酒水似有不妥之处,根本没有发现熏香内也有着所谓灵卵的存在。”
“也就是有着破限一百一十九段的龟蛇交盘,血网窍穴将它们吞噬一空,不然怕是连我也要步了洪舜峑的后尘,变成什么九圣传人。”
卫韬随手将餐刀插进牧澐体内,看着她一直在那里颤抖不已。
就在此时,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悄然显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看着窗外,眸子再次亮起幽幽光芒,目光穿透重重风雪阻隔,投往凌云岗边缘断崖所在的方向。
“和她相近的气息,层次上却又高了很多,有可能便是她刚刚提到的先生。”
“恩?这种感觉,似乎是青莲圣女到了此地。”
“难道这九圣之灵还是个好东西,竟然连云虹道子都被吸引了过来。”
“比起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我还是对云虹道子的万灵归一更有兴趣。”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上露出期待笑容。
吱呀一声轻响。
他推开了一直紧闭的房门。
目光落在大雪纷飞的院中,眼神却是陡然一凝。
一柄与雪同色的素白纸伞轻轻旋转,遮挡住了下面窈窕纤细的身影。
还有一声幽幽叹息,就在此时从伞下悄然响起。
“与美共处一室,卫道子却是出手毫不犹豫,还真的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情。”
卫韬平心静气,温和笑道,“我可以对孙师姐怜香惜玉,不过她刚刚试图暗算我在前,不知悔改在后,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