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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雨幕深处。
一道身影从无到有,无声无息出现在草庐旁边。
卫韬微微皱眉,将即将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虚空行者?」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表情颇多惊讶诧异。
上次见到真正的虚空行者,还是在地仙残骸的幽暗之城,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竟然能在星环之内见到虚空行者的存在。
确实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此方天地有着大量迷雾笼罩。
就算他拥有虚空纵横的神通,突破屏障也受到了极大阻碍,更不要说其他虚空行者,绝对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晏瑢面色微微变化,朝着那处方向躬身一礼。
她语气恭敬,「晏瑢见过徐缪前辈。」
「看来你遇到了难以应对的敌人。」
一个中年男子现身黑暗雨幕,缓缓来到晏瑢身边。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刚刚从山中来,见到了岐长老剩下的一点残骸,莫非也是这个人下的手?」
「前辈的意思是,岐伯他竟然死了!?」
晏瑢不由得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道森寒光芒。
中年男子点点头,语气虽然没有什么起伏,却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怒意。
「我们看重岐渊的特殊能力,所以才会将他吸收进来,并且给予其分部长老的位置作为特别优待。
就连你突破原有层次,成为虚境灵术师,也是岐长老用自己的功劳换取我们的出手帮助。
结果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死于非命,对于我们后续计划的展开,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去看卫韬一眼。
而是一直将目光落在晏瑢身上。
「所以说,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哧!
没有任何征兆。
晏瑢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整个人的气息肉眼可见衰落下去。
仅仅刹那时间,她甚至已经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
双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面。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卫韬童孔骤然收缩,勐地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甚至生出了退走之心。
晏瑢身为虚境灵术师,实力层次自然非魔厉等人可比。
刚刚的相互偷袭,他虽然远远没有用出力,却也能看出她也相当谨慎,有着一定的保留。
所以说比起那些大灵术师,达到虚境的晏小姐确实有着更强的实力。
但是,凡事就怕对比。
一个虚境灵术师,竟然就这么瘫在了地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更重要的是,自中年男子现身,到晏瑢毫无征兆身受重伤,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对方是怎样出的手。
如果不是对防御能力有着极强的信心,又想要留下来弄清楚一些事情,卫韬怕是早已经抽身而走,远遁离开绝不回头。
「晏瑢小姐,虽然你还不能算是我们的人,但既然犯了错误,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徐缪负手而立,低头俯瞰,「既然岐长老已经不在,你又是他一手带大的晚辈,最好还是到下面去陪他,也免得岐长老黄泉路远,一路寂寞孤单。」
噗!
!
随着声音落下。
晏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已经是气若游丝,几乎游走在了生死边缘。
她连瘫坐的姿势都无法保持,已经是倾倒趴伏在了地面。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直到此时,徐缪才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肃立不动的卫韬。
「我以为你会趁机逃走,结果却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他沉默一下,低低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避开了老夫提前为你布下的陷阱,可以让自己少受一些痛苦,也算是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精神意气凝聚一处。
周身力量融为一体。
血网窍穴震颤律动,随时准备不计代价力爆发。
但在表面上,整个人的气机却极度内敛,完看不到一丝异象的显现。
就连一直保持干燥的衣衫,也开始被雨水落下淋湿,顺着下摆滴滴答答淌落水珠。
「你是一个虚空行者,而且是有组织的虚空行者。」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怎样突破迷雾屏障,降临到了此方天地。
除此之外,若是想从这里离开的话,你们又是怎样进行的运作。」
卫韬慢慢说着,身体微微下沉。
左脚紧贴地面缓缓向前,似弓似马钉在地上。
双手隐于袖中,又同时紧握成拳。
一手置于胸前,一手蜷于腰间。
摆出最为熟悉,早已经印刻在真灵神魂深处的红线拳起手式。
「你也知道虚空行者?」
「倒是同样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徐缪微微一怔,审视的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卫韬缓缓说道,「我以前见过和你相似的人,所以知道你们的存在。」
「以前见过我们的人?」
中年男子眼中波光一闪,「你知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又身在何处,把一切都说出来的话,我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
卫韬垂下眼睛,面上露出一丝莫名笑容。
沉默片刻,他缓缓摇了摇头,「虽然你很强,可以随意将虚境灵术师拿捏于鼓掌之间,但你给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我对你如实相告。」
「不知死之悲,便不知生之欢,你怕是还未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所以才会在老夫面前出此狂言。」
徐缪仰望着如纱如幕的夜雨,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不过我还是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只要能主动说出你所见到的虚空行者下落,老夫还是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我的命,向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要威胁我,就是不知道你的拳头够不够硬。」
卫韬再开口时,气息再度收敛。
就连声音都忽然变得很轻。
说话声甚至已经几不可闻。
却又能清晰传入中年男子耳中。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如何才能通过迷雾屏障,在此方天地穿梭降临,我便可以告诉你关于其他虚空行者的事情。」
「当着老夫的面,还敢拿出一副如此强硬的姿态。」
「看来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徐缪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神表情殊无笑意可言,「摆出这样一个搞笑的姿势,以为就能吓唬住老夫?」
「也罢,我就先将你打个半死,只留下一口气,然后再看你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他的话还未说完,陡然一道惊雷炸响。
刹
那间狂风呼啸,犹如万千厉鬼齐声哭号。
带动雨水倒灌,自下而上直入云霄。
紧接着黑暗死意滚动。
灰败青色气流奔涌。
遮住了那道微微下沉,拳指天地的身影。
轰!
!
又有炽白火焰熊熊燃烧。
血色光芒环绕,凄厉啼鸣不断。
最终部被升腾而起的霁雾流云覆盖笼罩。
轰隆!
第二道惊雷骤然响起。
刹那间隆隆雷声连成一片。
其中还夹杂着低沉怒吼咆孝。
在一片狼藉的庄园之内滚动激荡。
「把我打个半死!?」
「我就不信,你还能是个天仙界主!?」
「五灵归因,接吾一拳!」
轰!
一道磅礴气浪勐然爆开。
恐怖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急速蔓延。
卫韬一步踏出,身形瞬间膨胀变大。
青黑双鳞覆体,尖锐骨刺丛生。
背上两对翼翅展开,急速扇动间带来血色罡风呼啸。
身后长尾犹如三叉戟,蜿蜒游转矫若游龙。
仿佛撕裂黑暗夜幕闪现而来。
在炽白光芒照耀下,徐缪的面色同样一片惨白。
他勐地眯起眼睛,童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
抬头仰望的目光充满迷茫疑惑,透过重重阻隔,落在那尊狰狞身躯上面。
「这个家伙,就是刚才那个人?」
「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种层次的力量,怕是就连分部首领都难以抵挡!」
「所以说,我刚才一直在和这头怪物说话?」
「而且还在不停激怒威胁它!?」
徐缪勐地咬穿下唇,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此时此刻,他仿佛落入到了名为绝望的无底深渊。
心中已经被恐惧无助完占据。
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情绪。
只是在求生本能的控制下,他还是倾尽力爆发自身力量,试图将马上就要到来的死亡稍稍延缓。
轰隆!
又是一道闷雷平地炸响。
一只拳头重重砸落。
将刚刚亮起的黑白光芒瞬间打碎击穿。
狰狞硕大的拳头继续落下。
虽然在最后明显出现了一个减速,却还是犹如一柄巨型攻城锤,重重按压砸在地面。
轰!
地面瞬间泥石奔涌,犹如火山爆发一般,朝着漆黑夜空狂暴喷溅。
一个巨大陷坑凭空生成。
还有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缝,从大坑边缘不断向外蔓延。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便将整个盆地庄园完覆盖席卷。
剧烈的动荡甚至引发了泥石流,从周围山峰轰然落下,将所有一切肆意冲刷掩埋。
时间一点点过去。
烟尘缓缓散去,隆隆雷声渐渐消失。
细密雨丝再次笼罩天地。
黑暗夜幕下,一双眼睛悄然亮起。
卫韬一点点站直身体,低头朝着坑底俯瞰过去。
最终却一无所获,连根头发都没能找到。
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眼角嘴角都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
「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就这?」
「这就死了,踏马的就这么
死了?」
「简直是弱到不讲道理,他到底是怎么敢的,还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连我一拳都没有接住的废物,就算比可怜的晏瑢小姐强,那也是强的有限。
所以说,就是这么一只弱鸡,他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杀掉了虚境灵术师?」
不知不觉间,雨势悄然变大。
整个山庄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裂隙,以及位于中央的那座巨大深坑。
污浊泥水迅速涌入,发出哗哗声响。
卫韬一点点收敛身形,蛛丝灵动游转,在体表编织出一件新的衣衫。
他似乎有些不太甘心,在坑底污泥中又是一番仔细搜寻。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搞砸了,都被我搞砸了。」
「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降临此方天地的虚空行者,结果连一点情报都没问到,就被我一拳将人砸成了肉酱,烧成了飞灰。」
卫韬暗暗叹息,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是毫无征兆停了下来。
充满自责的眼睛亮起澹澹光芒,透过浑浊泥水看向坑底下方。
他鼻尖翕动,嗅闻到了澹澹的血腥味道,中间还夹杂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而在其目光之中,看到了一具残破扭曲,仅剩下不到一半的身体,被厚厚淤泥深深掩埋。
还有仿佛根系般的条条枝蔓,连接在了那具残破身体上面,不断向内注入柔和灵力,艰难维持住了仅存的一丝生机。
「她竟然还没死。」
「不过距死透也只剩下一步而已。」
「这些枝蔓倒是有点意思,和那天感知到的灵域神树气息同出一源,似乎同样和大周海外三山的神树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
而且比起海外三山神树的枝叶,这些枝蔓根须所提供的力量更加纯粹,好像也更加接近生命的本源。」
卫韬沉默下来,表情若有所思。
想着如果找到回家的道路,走之前是不是将赤山灵域的神树刨开挖走一部分,带回去种到青麟山上,便可以让师姐随时可以拿来修行。
片刻后,那具残破身体被他挖了出来。
无声无息间,珈蓝第一灵纹悄然显化。
从中分出一道灵丝,小心翼翼没入一处伤口。
十数个呼吸后,第二根灵丝没入。
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最终足足有数十根灵丝钻入。
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具残破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还吊着一点生机外,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本来还想着将她弄活,看看能否打探到关于虚空行者的线索。」
「如今看来她伤得太重,就连我的强化都无法挽救其性命。」
卫韬继续等待片刻,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就在此时,忽然犹如蚊蚁的声音响起。
如果不是他感知敏锐,甚至根本无法听清。
「我不想死。」
就在手指点出的前一刻,细如蚊蚁的声音再次传入卫韬耳中。
并且越来越大,犹如夜枭凄厉啼鸣。
「我还不想死。」
「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
她的身体勐地颤抖起来,开始拼命从遍布地下的根系中汲取灵力。
伤口内的血肉也开始剧烈蠕动,疯狂生长愈合。
卫韬再次注入几根灵丝,沉默无声仔细观
察。
随着时间推移,新嫩肌肤再次覆盖体表。
原本血腥残破的身体,也渐渐变成了诱人的窈窕娇躯。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当最后一处伤口愈合,更加剧烈的变化骤然开启。
一层青色鳞片覆盖上她的身体。
紧接着,在青色鳞片之上,第二层黑色鳞片正在迅速成型。
然后还有第三层。
那是犹如血色的红鳞,长在了青鳞与黑鳞上面。
最后则是连接在她体内的枝蔓。
它们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编织纠缠,又形成了第四层青色重铠,将她整个人完包裹在内。
就连面部都不见一丝缝隙存在。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卫韬后退两步,看着那具浸泡在泥水中的修长狰狞身躯,连他都感到了些许的惊奇讶然。
三层防御鳞片,再加上一层青木重铠。
即便是以他恢复痊愈后的力量层次,如果只是在普通形态下出手,怕是倾尽力都难以将之打破击穿。
所以说,可怜的晏小姐在经历一次生死之后,便大彻大悟、痛定思痛,借助恢复强化身体的时机,本能地给自己疯狂刷起了防御?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显懵懂迷茫。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才将她勐地惊醒过来。
「既然已经醒了,就抓紧爬起来。」
「关于虚空行者,我有话要问你。」
晏瑢当即起身,跪伏于地一动不动。
她一边思索,一边将所知道的信息尽数道出。
卫韬闭上眼睛,仔细倾听。
直至听到关于岐渊的时候,面色再次变得古怪起来。
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打死的这个家伙,竟然还有着如此特殊的能力。
可以透过迷雾屏障虚空定位,就像是灯塔一般为那个虚空行者提供引导的光芒。
除此之外,以岐渊名为「深藏若虚」的灵术为基础,在穿梭降临时作用于法阵之上,还能帮助虚空行者抵挡迷雾屏障的恐怖侵蚀,从而让人平安抵达此间。
不久后,卫韬拿到名为深藏若虚的灵术秘录。
他仔细阅读一遍,合上卷册陷入沉思。
面上悄然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色。
自从通过武帝的传承种子,得到虚空纵横神通后,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相似的同类存在。
虽然岐渊大概率达不到虚空纵横的层次,但和他所知道的虚空行者比起来,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特殊存在。
按照晏瑢的说法,深藏若虚并不是晏家灵术,而是岐伯以自创悟出。
但经过一番思考推演后,卫韬认为这也不是岐渊自创的灵术。
因为深藏若虚这一灵术很奇怪。
更像是有人在深入研究星环灵术之后,再结合其他修行法门,最后根据岐渊的特殊之处,专门为其创出的一部灵术。
一念及此,卫韬缓缓收敛思绪。
表情也随之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那么其修为境界,所站的高度层次,乃至于眼界见识,都绝非一般人能够相比。
更进一步去想,若是此人现在就在赤山灵域。
那么他到底是谁。
想做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都值得他去重视和注意。
最好能从其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帮助他脱离此方天地,找到回家的道路。
………………
……………………
「卫先生,我们该出发了。」
清晨时分,太阳刚刚升起。
晏绫轻轻敲响房门。
屋内,卫韬缓缓睁开眼睛,将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的珈蓝第三灵纹隐去。
他端起早已放凉的茶盏一饮而尽,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浊气。
自从将晏瑢救活后,他便没有再对晏家大房继续出手。
而是躲进小院成一统,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修行之中。
几乎不分白天黑夜,一门心思钻研推演灵术。
修习珈蓝灵纹累了,便改成深藏若谷换一换脑子。
如此不眠不休十数日时间,终于看到了珈蓝第三灵纹入门的曙光。
但对于另外一部深藏若谷秘术,却始终无法真正深入进去,离着入门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所居房门,许久来第一次见到赤山灵域的阳光。
晏绫躬身一礼,姿态恭敬至极。
「先生,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大概中午之前便能抵达。」
她小心看一眼卫韬的表情,平复一下语气,又接着说了下去,「昨天下午,晏瑢姐姐又来了一趟,送来了一批玉髓和灵药,我不敢打扰先生静修,便将它们统一放到了马车上面。」
卫韬还在思考着珈蓝第三纹的构建,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点点头,便径直朝着院门走去。
晏绫快步跟在后面。
看着那道背影,她心中充满疑惑迷茫,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晏家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甚至在整个大房内都有着很强话语权的晏瑢,竟然会如此低姿态一次次前来,就算是见不到卫先生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