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
草长莺飞,繁花盛开。
正是大宁帝国的开学日。
“静安,快点,再不报到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还有考试呢。”前面一个穿着草鞋,背着背篓,皮肤有些黝黑的灰衣干瘦少年一边跑,一边对后面催促道。
“哎,急什么,来得及。”后面一个穿着黑色长靴,背后背着褐色大布袋,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还叼了根狗尾草的清瘦少年,不紧不慢地跟来。
“我还要复习啊,这几天赶路,我都没时间做题了,好多东西我都忘了。”于泽杨看后面这家伙实在走得慢,只得停下等他。
“那些东西你都已经背得滚瓜乱熟了,不会有问题的,又不考武科,你怕什么?”李静安慢悠悠走来,那张略微黝黑,还带点雀斑的脸庞上,写满了疲累二字。
两人是千里之外赶来求学的学子,只因家贫,所以这一路都是跋山涉水徒步走来的,走了七天。
“文科我也怕啊,这可是西院特招考试,聚集了大宁所有天骄,出题肯定不简单,我还是多看看书,有备无患吧。”于泽杨一张同样黝黑的脸蛋上挂满了忧虑。
“临时抱佛脚能备个什么,还不如放松心态,沉着以对,这样或许能考得更好些。”李静安站定,抬头望着前方那座被世人称为龙门的雄伟山门,还有山门上那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上阳学宫,怔怔出神。
于泽杨眼里泛起亮光,笑道:“听村里人说,只要踏进了这座山门,就相当于鲤鱼跃过了龙门,就能成龙成凤了。”
李静安点头,“最为关键的是,从这里出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个金饭碗,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安享到晚年。”
少年伸了一个懒腰,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于泽杨叹了一口气,“你这家伙,怎么总是想着躺平?”
李静安诧异地看向这位同村好友,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吗?不然我费尽心力地考来这里干嘛,就是为了少干多拿,不干也拿啊。能躺着绝不站着,能睡着绝不醒着。”
“你……哎。”于泽杨用手指了指李静安,最后又只得无奈放下。没办法,这就是李静安的秉性,一直如来都是如此。
李静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快走吧。”
两人进入学宫,中央是一条宽六十米的大道,大道两旁有花草无数,绚烂多彩,又有楼房多栋,雄伟宏大。
路上站了不少人,他们大多都穿着锦衣华服,显露尊贵。一些人更是手拿法器,腰佩利剑,更有甚者,连坐骑都牵了进来……
上阳学宫作为大宁帝国最高等的学府之一,每年送进来的贵公子小姐们,自然多不胜数,像李静安和于泽杨这样的泥腿子,终究是少数,一百个里都难得见一个。
这也是没办法,寒门难出贵子。
于泽杨左瞧瞧又看看,真是一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模样,对村外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无比惊奇和兴奋。
“静安,你看,有法器哎,不知道是什么品级,有什么能力。”
“嗯。”
“还有坐骑,他们竟然能驯服那些凶禽猛兽,真厉害。”
“嗯。”
“静安,你看,那些人的衣服真好看,是法袍吗……”
“嗯……”
李静安敷衍回答,依旧双手抱着后脑勺,挺着个身子漫不经心地跟着走,他对这些事物,似乎并不感兴趣。
若不是为了看路,他甚至都不愿睁开眼睛。
两人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报到处。
“到了。”于泽杨兴奋地说了一声,然后来到一个桌子前。
桌子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此刻正有说有笑,送走一个华衣锦服的少年,不过一转头看到于泽杨和李静安站在眼前后,立马皱起了眉毛,收敛了笑容。
于泽杨没注意他们的神色变化,他只是自顾自地,无比兴奋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才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帕子来。
他将帕子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层层剥开,露出一本小册子来。
他双手拿起小册子,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报到处的那名男子,“学长,我报到。”
那男子看了看满头大汗的于泽杨,又看了看他黑黢黢的双手上拿着的崭新录取文函,抬了一下眼皮,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文函册子的一角,将其提了起来,扔到了桌子上。
然后又伸出一根小指,用小指的指甲盖翻开文函随便瞥了一眼,确认是真的后,才对旁边那个女子抬了抬下巴。
那女子同样不愿触碰那本册子,只用指甲盖将册子划到了自己身前,然后从下面的一个大箱子里取出一枚玉牌来,又拿起一把刻刀,将册子上的名字、籍贯刻下,确认无误后,没有多话,也不看于泽杨,随手就丢了出去。
于泽杨手忙脚乱才接住,完了还不忘笑着拱手冲两人道谢,“多谢学长、学姐。”
那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抬起手扇了两下,像赶瘟神一样,示意他快走。
于泽杨再次拱手道谢,这才站到一边。
轮到李静安了,他直接伸手入怀将录取文函掏了出来,然后随手丢到了那两人的身前。
两人看着桌上皱皱巴巴,好像一团废纸的东西,沉默了三秒,才一起抬头望向李静安。
而李静安后仰着身子,双手抱着后脑勺,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与他们对视。
那男子沉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静安不解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那男子指了指桌上的录取文函,“你就这么丢给我?”
李静安诧异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看到你们给东西就是丢啊,我以为你们城里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呢。”
那男子眯着眼,“你在说我的不是?”
李静安耸耸肩,“哪敢。只不过我们乡下人实诚,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对他。”
那男子冷哼一声,“哼,别把你们乡下人的那一套带到城里来,更别带到学宫来。到了这里,就要懂得这里的规矩。”
李静安道:“不好意思,初来乍到,不太懂你们的规矩。”
那男子道:“不懂没关系,不懂我可以教你。现在,把你的东西拿回去,然后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双手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递给我,懂了吗?”
李静安摇头,“不懂,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下?”
“静安。”于泽杨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过来拉李静安,不想李静安惹事。他甚至都不知道李静安是因为什么事,和对面的学长卯上的。
那男子阴沉着脸,紧绷着腮帮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说什么?”
李静安加大了一点声音,“我说,我不懂,还请学长给我示范一下,怎么跪下磕头。”
那男子拍案而起,指着李静安的鼻子,“看来你是执意找死了。”
李静安放下一直抱着后脑勺的双手,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将那男子的手拨开,“我们乡下人的规矩,认为用手指人,很不礼貌。”
那男子将拨开的手指,又指了回来,“我凭什么守你们乡下人的规矩?”
李静安右手切住那男子的手腕,“那我为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
“因为……你现在在我们的地盘上!”那男子突然手腕一拧,竟是直接扣住了李静安的手腕,然后用力往他身前一拉,同时左手握拳蓄力,就要给李静安的脸上来上一拳。
但李静安早就防备了,他看到那男子左拳上隐隐有黄色气晕笼罩,连忙一脚朝桌子踹去。
那桌子后滑,撞在那男子的大腿上,登时疼得他松开了右手。
李静安得以解脱,立马跳开。
这动静吸引过来了不少人,好些人都围了过来。
其中还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褐红色长衣的少女看到李静安后,更是眼睛一亮。
那男子退了几步,正打算揉揉自己的大腿,但看到旁边不少新生都看了过来,便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身子,对李静安冷笑道:“好好好,才刚进学宫,就敢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看来今年的学生,很有教养啊。”
旁边不少新生脸色巨变,连同跟在他们身旁的家长们,也是沉了沉脸色。
李静安不急不缓地说道:“目中无人,欺贫重富就很有教养?”
旁边不少人都笑容玩味看着,觉得有点意思。那褐色少女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容,双臂环胸看着。
那男子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立马就要动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东西,郑玉学长,我帮你教训教训他?”旁边那女子站起来说道。
“也好,让他多长长记性,知道知道我们的规矩。”那男子隐去自身的炁,退后一步,让那女子出手。
那女子嫣然一笑,扭着腰肢就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材曼妙,只是长相差了点意思,不过抹上几层胭脂后,倒也有几分姿色。
此女名叫祁彤,是学宫丙届学生,比李静安正好大一届。
祁彤缓步走出桌子后,笑盈盈地说道:“小学弟,咱们练练?”
旁边不少人皱了皱眉,心想这笑盈盈的女子像条毒蛇,这泥腿子要吃大亏了。
李静安看这女子气若游丝,脚步虚浮,心道:“这女人不像是走武道、剑道路子的,更像是修炼玄道的。那她应该擅长术法远攻,不擅近身肉搏。她的体魄肯定没我强悍,只要我贴住她打,未必没有胜算。”
便上前两步笑着说道:“你是要恃强凌弱么?”
祁彤笑道:“你怕了?”
李静安看似轻松地摇了摇头,“不……不怕,我怕什么啊。”说话的同时,身子很自然地向前面挪动了几步,几乎看不出故意为之的痕迹。
祁彤微微一笑,“算了,我让你一只手吧,免得让人看见了,说我以大欺小,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她说完便将左手背在了身后,只露出右手。
李静安微笑着,又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多谢!”但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如同一头猛然突袭的老虎。
两人原本相距不过十米,但李静安在说话时,不着痕迹地不断往前挪动,将距离拉近到了五米。
这个距离,已经够李静安突袭了。
果然祁彤身为玄士,近身肉搏是她的短板,本该远距离攻击的她,被瞬间拉近了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静安双手抱着她的脑袋,脚步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抬起膝盖就朝她的胸口撞了过去。
原本浑圆的半球在势大力沉的膝撞之下,瞬间被压成了一块面饼,紧接着深凹了下去。
力量直抵心脏。
祁彤一口鲜血吐出,周身准备调动的炁也在瞬间溃散,再也无法形成防御。
李羡放开了手,脚尖刚一落地,又立刻转身来了一招回身踢,正中祁彤的额头。
砰!
祁彤被踹飞了出去,后脑勺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她背靠着神情呆滞,后背贴着墙壁顺滑到了墙根下。
一张惨白的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其实何止是她,旁边的郑玉,还有不少赶来看热闹的学子,以及陪伴的家长们,都惊诧地看向李静安。
他们没想到这场战斗竟会发生的这么突然,过程又这么快,结果还这么不合常理。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原本以为两人相搏,李静安肯定会吃大亏,却不想吃大亏竟是那个大一届的女子。
“这……”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发生的太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有少数几个有深厚修为的家长,才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红衣少女也看清了,所以她此刻的笑容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