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爱德华返回雨林庄园去处理堆积的农活，顺便把下周要吃的食材运回来，意味着这两天黎舞与华霖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显然这两天的生活质量要比平时下降一个档次。
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华霖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他比平时话更少，双目无神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面条，却迟迟不把它们送进嘴里。
对于食物，黎舞一向是来者不拒，她一边快速进食，一边打开网络TV，仔细浏览关于凌霄楼血案的专题报道，希望随着消息面的扩大，有人能够披露一些她不了解的细节。
而心里疑惑的事情太多，她迫切地想与华霖谈谈这件事。
“末日审判，异军突起，惩奸除恶，锄强扶弱……你们不觉得这个新世教派所的胃口实在是有点大？”
她扣了扣桌子，断言道：“我有预感，如果政府不采取措施，这个新世教派会发展得很快。”
目前的情况下，本来国人就因为末世传言而人心慌乱，新世教派在此时登场，可以说是抓到一个天赐的良机，恰到好处地顺应了这个国家恐慌期普通民众的心理需求。
一个“救世主”肯定能够吸引不少在寻找信念寄托的人，如果没有其他手段进行干预控制，新世教派壮大崛起的速度将会非常惊人。
华霖对这件事显得兴趣缺缺，他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我认为目前社会中有宗教信仰的人类只是少数，他们要找追随者并不容易……其实只要能破解他们控制雷电的方法，我觉得并不会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他们。”
“我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是雷电。”
黎舞显然有不同看法。
“没有末世降临这个大背景，新世教派并翻不起什么水花，力量崇拜只是个小因素，你不觉得政府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吗？”
华霖捏了捏眉心：“你是觉得国家刻意隐瞒了关于末世的信息吗？
黎舞点头：“我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觉得黎天高死前的那一段话准确预言了太多事情…恒星熄灭应该已经被观测到有一段时间，但是各国政府第一时间都选择向社会隐瞒。”
消息的发散是需要时间的，辗转到黎天高耳中已经不知道过了几道曲折，肯定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种隐瞒行为，造成人民对政府的不信任。负面的网络舆论、频繁的游行示威都是这种信任危机的产物……再这样下去，也许不用末日降临，社会秩序已经崩塌。”
人心是很脆弱的且容易被煽动的，一点微小的诱因就能引起轩然大波，这样的事情黎舞经历过很多。
“我认为政府的行为其实很容易理解，因为这是人类历史的第一次末世危机，我们的国家政府缺乏应对经验，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华霖就事论事：“做出选择就要承担责任，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会犹豫……我也不能片面的论断是非。”
黎舞按了按太阳穴：“不想了不想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思无益，杞人忧天。”
看到她如此自知之明，华霖很是赞赏，他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目前最悲观的情况，不过是确认萨格尼特是因为第三方掠夺能量而提前熄灭。”
他耐心地解释：“人类目前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太阳系，临近的行星资源开发还只是初具雏形，而外星种族的科技已经可以跨越星际、毁灭恒星，我觉得两者的科技水平不在一个维度上……因此，如果真的遭到外族入侵，人类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用的。”
他捏起大拇指与食指：“这样说来，新世教派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或许能带来一点点变数……这对人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星火般的希望，总好过无望的绝境。”
博士的发言诚恳现实且悲观，黎舞看着他指间象征希望的一丝丝缝隙陷入无言。
按照这说法，不论是新世教派也好，还是国家军队也罢，大家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战败之后躺平就可以了。
“……现在还有时间嘛，人类还有提升空间。”
她乐观道：“化压力为动力，也许我们可以快速突破科技瓶颈，开启新一轮科技革命。你这假设怎么这么丧气，我可不爱听……”
这叫尊重现实。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看着她努力挂起的笑容，华霖并没有进一步反驳，只是无所谓道：“那让我拭目以待好了。”
一如既往，华霖带着这种抽离的，置身事外的态度，谈论人类未来生死存亡的话题。
或许是因为自身疾病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学术，对他来说没有多少留恋的东西。
他不觉得未来几十年后人类的浩劫与他有关，也就不值得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烦恼忧愁，所以，末世降临对于他而言，是没有讨论意义的。
黎舞望着博士优雅进食的姿势，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两人互相交换秘密之后，她明白博士的内心深处是乐于孤芳自赏的，却又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看到他落寞的表情。
再强大的人格，在寻求自我与真理的过程中，也会有脆弱的瞬间，这是每个生命都不可避免的缺憾。
他似乎已经准备好，就这样在追寻真理的路途上，独自远行。
作为他的朋友，她希望他活得更好，更乐观快乐，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清醒而孤独地走向死亡，却不能把她的意图强加给他。
于是，在这个夏天的清晨，黎舞再一次提议：“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还是请我为神吧？”
她掰了掰手指：“虽然我现在能力有限，但让我某个虔诚的信徒多活几年还是可以做到的。”
华霖望着她澄澈的双眼，却缓慢又坚定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慎重地权衡过，但还是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延续寿命。”
“首先，我已经信仰科学，如果为了得到什么就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那算不上真正的信仰。”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其次，你虽是神明之身，却有着人类的部特性……我暂时没办法信仰这样充满人性的神明。”
这是黎舞预料之中的答案，有些认知在华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改变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世，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转过身去，回避她的注视。
“虽然我很想活得久一点，但是我更不愿意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依赖，他已经不想再依靠他人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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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舞所思所想都浮现在脸上，自从知道他的身世起，华霖时常能够看到她对着自己露出略微同情的目光。
同情，在男女关系之间，是一把双刃剑，有时间能拉进彼此的距离，让人不设防地靠近，也会阻碍好感的产生。
他感到有些不适，很快就岔开话题，把爱德华收集的部分关于“轩辕羽”的资料发到黎舞的光脑上。
潜在敌人的信息摄取她的注意，华霖终于感到松了口气，开始远程指示爱德华处理农场的事务。
林野的通讯请求在此时发送过来。
他随手接起来：“什么事？”
“还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昨晚的事情现在整个帝都传遍了，上头为了平息舆论，一方面严查虚灵混沌观的问题，一方面问责超自然能力协会帝都分会……所以，你那个项目因为和分会资金沾边，估计要停摆了。”
得了，工作没了。
骤然成为失业人员的华霖无语了一会，接着问：“好消息呢？”
“哦，好消息是姜丹峰被带走调查了，姜家手上的不少项目可能都要改旗易主，我把你的名额再安排进去怎么样？”
按理说，这对林家来说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通讯画面那一头的林野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兴。
眼看着帝都风云四起，其实华霖并不是很想搅合进去，他想了想还是婉拒了林野的邀请。
“我知道你身体会有点勉强，但是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林野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轻轻放过，而是选择进一步的劝说。
“有几个研究项目不错，所在的研究院其实离你的庄园也不算远，适合你这种特殊情况。”
忧愁和彷徨有一瞬间覆盖了林野的脸庞，但是他很快挣脱了负面情绪。
“目前的可选择方案有不少，我会把详细资料发送到你的光脑上，如果你看完之后还是不感兴趣，那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国家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成为国家一级项目的科研人员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身份庇护，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