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宫,瑶池边。
李道玄望着那深不见底一望无际的池水,眸光深邃。
最开始的时候,师姐便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这座瑶池。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池子,下方好像接连着万丈深渊,李道玄就算以天眼去看,也只能看到十丈左右。
再往下,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阻挡了他的窥视。
“你娘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道玄问道,声音十分凝重。
小花神想了想,道:“好像也没多久,可能……半个时辰?”
她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被拍晕了。
李道玄深吸一口气,而后目光变得坚定,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入了瑶池之中。
身负玄冥真水,他在水下比游鱼还要自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瑶池下方游去。
十丈、五十丈、一百丈、一千丈!
李道玄越来越吃惊,他已经足足下潜了一千多丈,换算到后世就是三千多米,然而下方却仍旧是个无底洞。
仿佛勾连着阴曹地府。
四周漆黑,不见任何生物,一种莫名的寒气向李道玄袭来,若非他有天眼,又修有玄功,此刻恐怕都已经被冻僵了。
继续下沉!
两千丈、三千丈、四千丈……
到后来李道玄已经记不得自己下潜了多少,随着深度的增加,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恍惚,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侵扰。
好在天遁剑意足够厉害,还能护着他的灵台不迷。
更诡异的是,李道玄发现自己的手脚开始变小,原本非常合身的水合道袍开始变得松松垮垮。
他变得越来越年轻,从青年,到少年,最后竟成了三四岁的童子模样。
这里仿佛有种无形的法则,越往下沉,就会变得越发年轻。
李道玄却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因为在入瑶池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池中的奥秘。
为何漫天神仙都被困在天庭,唯有西王母能轮回转世,甚至从容布局?
这些年除了些复苏的邪神外,李道玄都没有看到有哪位正神回归,至于转世,也唯有师姐太真这一位。
西王母为何如此特殊?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除了天庭的正常出口之外,西王母还掌握着另一个十分隐蔽的出口!
从这里,可以逃出天庭!
但是这个通道,似乎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李道玄身躯的不断变小,那是连玄功都无法阻挡的法则之力。
当他变成了婴儿后,再这样沉下去,又会变成什么?
“爹爹……我感受到娘亲了……”
小花神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显得十分虚弱。
李道玄精神一振,他望着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花神,道:“再坚持一下!”
声音好似稚童。
小花神点点头,不顾正在变小的身体,凝神感受着什么,为李道玄指引着方位。
没过多久,她突然喊道:“到了……就在前方……”
话音未落,小家伙便沉沉睡去,身躯已经变成了米粒大小。
李道玄将她收进三界葫中,继续向前游去,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宽大的雪白长裙,闭上眼睛,似是睡了过去。
李道玄游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输入法力。
下一刻,太真缓缓醒来,与李道玄四目相对,只不过两人如今一个宛如稚童,一个好似玉女,像是一对偷穿大人衣服的青梅竹马。
“师姐!”
李道玄脆生生道。
太真长长的睫毛一动,瞬间笑了出来,然而声音却奶声奶气,清脆如铃。
李道玄也笑了出来。
“师弟,我果然还是没能骗过你。”
太真不再故作冷漠,落落大方地承认了一切,望着李道玄的目光有着一丝欣慰。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她想无声无息地完成自己的计划,不愿师弟伤心,做什么小女儿状,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那从来都不是她太真的性子。
不过如果李道玄真没有发现,她心底也会有一丝遗憾。
“师姐,那个能让你摆脱西王母的东西,便是瑶池吧。”
太真点头道:“确切的说,是昆仑镜,西王母将昆仑镜和瑶池融为一体,创造出了一个特别的通道,从这里可以遁入轮回,并最大程度地保留前世的灵性。”
李道玄恍然,原来如此。
昆仑镜是和轩辕剑齐名的上古神器,并且更加古老,据说有穿破时空之力。
西王母用这件神器凿开时空,在瑶池中构建了一个通往轮回的通道,因此才能逃出天庭,转世成太真。
“师姐,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太真嫣然一笑,目光坦然:“师弟,这是唯一的办法。”
西王母用这条通道转世,最大程度保留了自身的灵性,才压得太真喘不过气来,试尽各种办法,都无法阻止西王母的复苏。
既然如此,太真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想要再经历一次轮回!
借助昆仑镜,她能最大程度保存自身之灵性,而西王母却要再一次经历胎中之迷。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却能破釜沉舟。
须知就算是神仙,每历经一次转世,都是一次绝大的风险,哪怕是西王母这样的大能,在还没有彻底恢复神力前,就再一次轮回,其灵性势必会受到极大冲击。
天心蒙尘,五蕴成迷。
但二次轮回之后,若遇不到人点化,或是无缘踏上修行路,太真也有可能泯然众人矣。
“师弟,不必感伤,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太真明明顶着一个可爱的娃娃脸,却眸光明亮,神采飞扬。
“这是我的道,虽九死而无悔,就算永世沉沦,我也能拉着祂一起同归于尽。”
她神色骄傲,笑道:“我才不要当任何人的转世,就算粉身碎骨,烟消云散,我也是我,太真从来都是太真!”
这就是她,看似玩世不恭,却生有傲骨,坚韧不屈,敢与最古老的神明对弈。
她望着沉默的师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师弟,一开始我接近你,确实只是一场交易,但随着和你接触的变多,假意也慢慢成了真心,只不过……”
她笑容明媚,道:“西王母也好,男女间的情爱也罢,都不能阻挡我的选择,否则我也不是太真了。”
拿得起,放得下。
情之一字不知让多少人沦为痴男怨女,深陷其中,但其中绝不会有她太真。
“师姐,我知道了。”
李道玄默默松开了她的手,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懂了师姐。
太真微微一笑,深深望了李道玄一眼。
这一次,说不好便是永别了。
“师姐,从初遇至今,你送了很多东西,金光神咒、凤凰之血、轩辕剑、斡旋造化,我却什么都没有给过你。”
李道玄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也想送你一件东西。”
太真露出一丝疑惑。
李道玄抬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取出一段红线。
月老红线!
他将红线绑在两人的手腕上。
太真愣了一下,而后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嘴角浮现一缕笑意。
红线绑成,立刻便化为无形,消失不见,而李道玄和太真的手腕上却多了两道浅浅的赤痕。
“红线一绑,师姐,就算是三生三世,我也能把你找回来了。”
李道玄取出那本记载着两人故事的书。
“师姐,故事才只写了一半,剩下的,就由我来写吧。”
太真愣愣地望着那本书,最后嫣然一笑,她张开双手,轻轻抱住李道玄,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星眸璀璨。
“师弟,你果然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她抬起头来,眸子中露出一丝促狭。
“师弟,你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做过那种事?”
李道玄一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道:“昨晚……我也是初次。”
太真美目一亮,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声音有着一丝得意。
“那朵小莲花,终究是比我慢了一步。”
“还有那位女菩萨,让她一直端着,不好意思,贫道就先拔了头筹。”
李道玄顿时汗颜,显得有些局促。
太真抚摸着手腕上的赤痕,最后轻轻吻了一下李道玄的脸颊,笑道:“师弟,走了。”
说罢此言,她转身继续向下沉去,发丝飘舞,白衣胜雪,义无反顾地朝着下方而去。
李道玄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小,从一个小姑娘变为婴儿,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一袭白衣飘来,落于李道玄手中。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西河,回到了和师姐初见之时。
她一袭白衣,月下行舟而来,仙姿高彻,绝代芳华,指间金光一点,传道授法。
“小师弟,此乃金光神咒,师姐悄悄传给你哦。”
……
李道玄走出了瑶池,他的身躯重新恢复了正常,手中握着一件白衣,转身静静望着瑶池。
良久,他一拍三界葫,放出了哮天犬。
“汪汪,老爷,你怎么才放我出来,憋死我了!”
它撅起半个屁股,就准备往瑶池中拉屎,李道玄面色一黑,将它一脚踹飞。
“别弄脏了这里!”
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有着他和师姐的一段美好回忆。
哮天嘿嘿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拿出在兜率宫炼丹炉下发现的那张垫脚破布。
上面依稀有着某些图案,但已经辨认不清了。
哮天准备用这布垫着,等结束后再包起来埋在地下,这样也算是废物利用。
李道玄摇摇头,不过经过这番插科打诨,他心中的伤感倒是少了很多。
“哮天,咱们接着去凌霄——”
李道玄的话未说完,就突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中了定身咒。
不仅是他,连正在拉屎的哮天也不例外,屎尿都凝固在空中,仿佛整个仙界的时空都陷入了静止。
紧接着,那破布大放光明,浮现出阴阳太极的图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道韵。
一道身影从太极图中走出,望着哮天摇头笑笑,而后轻轻拂袖,那凝固在空中的屎尿便被挪到了哮天脸上。
他缓缓向着李道玄走来,八卦道袍飘扬,胡须雪白,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
无法动弹的李道玄心中大震。
此人竟是……老天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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