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重达两千斤的重炮,声势果真不同凡响。
二十斤重的实心铁弹在火药爆燃的瞬间助推下,从三寸五的炮口迸射而出,连带着炮身同时向后滑行,可见后坐力之大。
清军的“红衣大炮”仿自明军“红夷炮”,因“夷”之一字犯了满清忌讳,故改“夷”为“衣”。
此炮长身管、纺锤形,最早由欧罗巴人发明并装载于战舰上,做舰炮使用。伴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开启,欧罗巴人的风帆战舰遍布海洋之上,一直活跃在南洋一带进行殖民扩张的大小佛朗机人(葡萄牙、西班牙人)、红毛番(荷兰人),将这等先进的制炮技术引进到了明朝。
在宁远、宁锦两次战役中,明军的红夷炮大显神威,努尔哈赤惨败。
现在,这柄利器已经掌握在开始重视火器的清军手中,这次进关,八旗汉军乌镇哈超营中,单是红衣大炮的数量就超过一百三十门。
大同东门顶上的墙檐被袭来的铁弹砸得稀碎,土石激飞,火器营的将士一个个蜷缩在地上,万不敢露出脑袋。
打不打得过和敢不敢打是两码事,即便火器不占优,也决不可束手就擒。王进朝被激出了血性,亲手砍了两个怯战士卒,带着亲兵用刀尖逼着火器营的炮手开火还击。
“你说什么?!”狗叼子上了城墙,试图传递消息给王进朝,然而王进朝右耳有些失聪,听不太清。
狗叼子赶紧绕到王进朝左边,冲着王进朝耳朵大声喊“陛下说盯着砲车打!”
王进朝听得隐约,想了想是什么意思,摇着头道“太远了!打不着!去告诉陛下!建虏的火炮太强,我估计能射四五百步!”。
狗叼子说了声好,便伏着身子往台阶下跑。王进朝见人走了,转身回头督促小佛朗机的炮手,虎尊炮是指望不上了,若要打中砲车只能依靠这两门佛朗机。
“老子来看照门,你们装炮。”
王进朝亲自调整角度,将两门佛朗机一齐对准远处的一辆砲车。耳朵分明是听不见了,却一直有士卒的哀嚎在回荡,王进朝手上鼓捣着引信,嘴里破口大骂“该死的宋献策,他的人呢!”
“来了,来了。”
正巧,宋献策领着民夫团登上墙头,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再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地上的伤兵示意民夫们赶紧抬人。
以往抬人皆是用的门板、木板,但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士兵很容易从上面摔下来,造成二次伤害。崇祯考虑到伤兵的运输问题,当即效仿后世制出“担架”一物,此物形制简单,两根长物件中挂上一匹粗布即可,由此在开战之前便抓紧时间造出了二百来架备用。
民夫们二人为一组,将地上的伤兵抬上担架,小心翼翼地担下城墙。
宋献策在城墙上检查了一番,见伤兵被尽数带走,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撒腿开溜,然而在路过王进朝时终是忍不住停下来道“王将军,珍重啊。”
见满身灰尘的王进朝没理他,宋献策不再多言,紧跟着民夫的队尾离开。
一旁的炮手见状,出言提醒道“将军,方才宋大人说让您珍重。”王进朝却歪过脸来骂道“盯着老子作甚,他娘的点火!”
姜喧带着部众沿着南下的官道缓行了两日,随后转进岔道朝东南方向全速急行,渡过桑干河道,抵达瓮城口村。
山西年年天灾,疫病丛生,似这般小型的村落早就荒废,姜喧仅停留了半日,便再度启程直奔浑源州。
姜喧在下令部队急行前按崇祯所示,命所有人取出包裹中的布条缠腿,并派出家丁逐一检查。在裤子的外侧,从腿肚子一直到脚脖处,一层压一层缠绑,既不能松也不能紧。
姜喧虽然骑马,但依然以身作则缠上绑腿。起初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并无其他感觉,但随着行军道路越来越崎岖,其作用慢慢随之体现出来。
相较于之前,缠腿后的行军速度有着明显的增加,很多士兵觉得自己走起来更轻松了,并且在休息时,小腿不像原来那么酸痛。
姜喧对此心生百般疑问,为何小小的一块布会有如此神妙,真想立刻寻万岁爷问个究竟。
按照事先规划,出大同四日,赶至浑源州附近的上盘铺驿,疾驰先行的姜喧在破败的驿站中遇见了接应的人。
看着眼前坐在石头墩上的老羊倌,姜喧问道“宋老板何在?”
老羊倌须发皆是花白,笑呵呵地用土话回应“说是染了疫病,来不了哩。”
姜喧有些犹疑,按照陛下所说,应是宋献财在此处接应自己,如今称病不至,莫不是投了敌?正在思量之时,老羊倌再度开口道“军爷不用担心,宋老板给额都交代好了,粮就搁在后头的屋里。”
“进山的向导呢?”
“啥向导哩,老头子我带你们进山,马都留在这儿,额家小子会来照料滴。”
姜喧看了看随后赶来的家丁,几人会意前往驿中搜查,片刻后走出来冲着姜喧点了点头,姜喧见状这才放下心来,翻身下马指挥后面的步卒扎营。
与老羊倌同行时,姜喧忍不住问道“那宋老板染了啥病?”
老羊倌耸耸肩,“啥病,疙瘩瘟!城里到处在死人,宋老板还成天往城里跑,命苦的哟。”
姜喧听到疙瘩瘟三字,瞬间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冲着前方的家丁喊道“何求。”唤做何求的家丁闻言返身,姜喧再度开口。
“去盯着下面人外出寻找活水,回来必须煮开了再喝。”
“诺!”
陛下除了交代过让士兵缠腿外,还曾叮嘱过自己尽量让士兵喝煮开之后的水,这样可以预防染病,既然缠腿能有如此神效,那不喝生水便必然有其道理。
姜喧一丝不苟地执行崇祯所有安排,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举动,将改变数万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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