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何求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但姜喧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观建虏仓皇之架势,分明是前线战败无疑。
“我的亲娘嘞,这仗是咋打得,咱王老将军有这本事?”何求表示不理解,按理说自己这支奔袭千里的孤军方为胜负手才对,怎的现在看来,竟是可有可无呢?
对此,姜喧没有回答。
以他的悟性,已经看出陛下将自己安插在此的用意,是为阻截敌兵退路,至于劫持粮车仅为自身运气使然。
而这样的布置有一个大前提,便是陛下有足够的把握在正面打胜,否则仅凭自己这点人数不但无法改变战局,反而会因为分兵导致城防薄弱。
事分轻重缓急,对于此战的颇多疑问且留于日后再说。姜喧观建虏前部已出,队列熙熙攘攘不成型,旋即一声令下率部出击,霎时间四面八方是呼声。
满人身下的战马察觉到危险来临,不受控制地仰身嘶鸣,人群开始四处奔逃,车上的货物因为震动纷纷散落,场面登时混乱不堪。
“该死的,这些明军究竟是从哪来的。”达古边努力把持着缰绳,大同本唾手可得,奈何城中突现大股明军多达万人,现在就连后路也有伏兵出现。
无能的蒙猜,一定是他!不管了,只要保和度贝勒不死,他就死不了。和度被绑在马背上趴着,趁姜喧的士卒尚未抵达身前,达古边瞅准空隙带着一众骑兵夺路而逃,直往宣府的方向而去。
见主帅逃窜,士气本就低迷的清兵无心抵挡,待个别硬骨头成了刀下亡魂,余者尽皆跪地投降。
吴惟华倒是听话,受了达古边的威逼后跑回汉旗营中,呼吁众人出营作战,可满眼看去遍是伤兵残将,连站都站不稳拿什么打仗?
“你没受伤,为何坐着不动?”吴惟华冲着地上的阿哈一脚踢去,这群汉奴多出自北直隶,是清军入关后刚掳来的新丁口,听闻清军战败高兴还来不及,打个球打。
那阿哈遭踢,再不似以往低三下四道歉,反而怒视着站起身,足足高出吴惟华两个头来。
“卖祖求荣的狗东西,去你的。”说罢还以颜色,蹬腿一脚踢中吴惟华胸口,直将人踢得倒飞,随即阿哈看向周围道:“咱一块将他绑了,献给官军老爷去。”
吴惟华坐在地上喘不过气来,眼见得四周不断有人朝他逼近,若是落入明军之手.....吴惟华想起在城门口见过的那位,多半生不如死.....一时情急,干脆咬舌自尽。
没成想,原本历史上一直活到满清康熙七年,前期因招抚山、陕,随征大同太原有功,而被封为恭顺候官至户部右侍郎的他,因崇祯命运的改变随之改变。
这样的改变会越来越多,未来已经脱离后世史书所记载的那样,在历史的浓雾下衍生出新的篇章。
.......
持续了十来日的激战结束在朝夕间,王进朝歼达古边留下断后的嫡系士兵,成功与姜喧在白登山清营汇合,紧随而来的崇祯顺利进入和度大帐,一方面等待战事的清点,一方面会见远道而来的唐通。
何为妙手?即执棋者本身也觉两可之间的棋,仅凭“勇”之一字下出,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现今的崇祯极善于揣摩人性,纠其前因,唐通之叛与姜瓖有本质上的差别,经历了山海关战败,脱离李自成部独处保德州,正显其欲寻良主之心。
唐通表面上和眉善目,实则最受不得激将之法,是以崇祯派了混不吝的马鹞子前往,并特意叮嘱要领。一来是为激起唐通血性,二来是借此勾起昨日种种,好让其念及天家给他的恩惠,再度投效大明。
实际上,崇祯做好了两手打算,即便是最坏情况没有说服唐通,那么安插一支夜不收营守在杀虎口接应,届时倘若兵败自己尚可走此地逃离,大不了遁入草原做个部落之主,未来也并不是不可期。
事情的变数在于办事的人,没想到马鹞子与唐通二人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出奇的投缘,二人仅是喝了顿酒互诉了些衷肠,便厮混到一块。不但清缴了杀虎口的匪众,顺带着还多了几千新兵,并且在大同失陷前带着援兵赶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运气或许真的属于实力的一部分,不到万不得已崇祯是决计不愿赌这千分之一的概率。
盯着眼前半跪在地的唐通,以及营帐中极具满人特色的布置,是他赢了。
“达轩,起身吧。”崇祯唤着唐通的字,话外之意已经明了,唐通不再是大明朝的叛将。
唐通身上的甲页轻颤,老泪纵横,他之所以愿听马鹞子的话,其实也在赌,赌那万岁爷身死的消息是假的。若不是姓杜的狗太监通敌,身为一方总兵的他何至于沦落为流寇走狗?山海关兵败,他看出李自成难抵建虏之威,可崇祯身故,身处北面的他还能选择投谁?
此刻如常所愿,终得一睹天颜,知大明正朔仍在,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心的酸涩化作热泪,苦不能言。
崇祯挥手屏退其余人等,迈着轻步走到唐通身旁,见他哽咽的厉害,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拍打着唐通背部。
“陛...陛下。”
“说吧,朕听着。”
“臣....真的....真的不愿...”当着崇祯的面,投敌二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若不是达轩与贼周旋,何来今日之大胜?朕得谢你才是啊。”崇祯实话实说,他愿意不计前嫌接纳任何人,一个无能的亡国皇帝尚且有机会重来一次,那这些身不由己苟性命的大臣又如何十恶不赦呢?
“朕的路还很长,要想走下去,缺不得达轩的助力。”
得了万岁爷准话,唐通也逐渐整理好情绪,眼眶赤红道:“臣,唐通甘为陛下一马前卒,子子孙孙世代效忠,如有食言当如此指!”说罢后退一大步,抽出腰刀凌空对着左手食指斩下,血流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