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求在姜喧手下干得是百户的活,实际却是普通军户的身份,崇祯不但准许他在帐内开口,甚至语重心长地为其解惑,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众人如沐春风。
“再就是其三,放归的降卒不论去哪一方,都是在消耗对面的粮草,此消彼长下何尝不是又一种战果?朕粮草紧缺,对面也好不到哪去。”
有关战俘一事,崇祯考虑得非常细致。重点参考后世的优待俘虏政策,此等阳谋之法若效行得当,可瓦解敌兵战心于无形,与兵家攻心为上的主张相合,迫于周遭的环境,做到不杀降已经不易,论及优待为时尚早。
言语间将众人说服,给此事定下基调,至于后续安排,崇祯已有腹稿,所以暂且跳过。
得胜之余自然得庆祝,得封赏。
崇祯金口玉言,凡在场者,百户以下直接晋为试百户,担任营中哨官之职,百户以上千户以下晋试千户,任把总职司,以此类推。
擢大同总兵王进朝官升都督佥事,正二品。
擢阳高副总兵姜喧官升都指挥同知,正三品。
擢夜不收营把总,千户王黼臣官升指挥佥事,正五品。
唐通功过相抵不受封赏,收回以往认命,改大同副总兵一职,留官削爵以观后效。
“谢陛下封赏。”王承恩带头下拜,其余人等皆一同拜谢皇恩。
“回去之后啊无需吝啬,多多提拔底下优秀军士,拟好名单递上来便是,朕都允了。另外此地现成的军寨也不必拆,尔等各自安排,驻扎在此休整,晚些时候朕会派人送来酒食,犒劳全军。”
“诺!”
“明日一早记得回城议事,都下去吧。”万岁爷大手一挥,众将听令离开,随着战胜的兴奋劲逐渐退去,崇祯用手杵着右下巴,就这么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出了营帐,姜喧无比焦虑,自从回营他便一直未见着姜瓖,本以为是另有他任,结果方才陛下对他兄长只字未提。
“王叔。”姜喧追上王进朝脚步,喊了声叔。
王进朝当然知他来意,自己走这么快都没躲掉,唉,真是。王进朝回过老脸,看向姜喧道:“咋了?”
“吾兄呢?”
王进朝先是住嘴,看着姜喧半晌无言,最终长叹一声,将此前姜瓖复叛的来龙去脉道了个详尽,话里话外都在暗劝姜喧不要胡思乱想。他担心姜喧年轻气盛,因此与陛下互生芥蒂,可姜喧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反复小人,罪有应得。”姜喧听罢,冷冷地说了八个字。
“呃,你兄长尚在狱中,要不要去见一见?”王进朝问道,如果只是见一面的话,他可以帮忙。
“如此,便劳烦王叔了。”姜喧抱拳行礼,算是应下。
“你随我去趟城里吧,这事儿啊得先找王公公。”
.......
二人骑马回城,民夫们正不停往城外搬着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地焦臭味。一路询问,这才在一处院落中寻到王承恩,他正张罗着下人打扫卫生。
王承恩先是问了问崇祯情况,得知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不等二人开问,王承恩看了眼姜喧,对王进朝道:“是来见人的吧?”
“正是,有劳王公公了。”王进朝表现地分外恭敬。
“不劳,万岁爷先前有言,若是小姜总兵要见,不可阻拦。”说话间,王承恩见王进朝欲往怀中掏物,一把拍开他的手道:“停,现在可不兴这套,随我来吧。”
王进朝傻傻将准备好的孝敬银子收回,想不到王公公竟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
尾随王承恩的脚步穿过厅堂,一直步行至后院,抬脚将地上盖住的木板推开,一处地窖显现出来。
“你们也知晓,这建虏是入了城的,我啊担心贼人害了他性命,只好安置在此。”
“应该的,应该的。”
姜喧一言不发慢慢走入地窖,王进朝一边恭维着一边跟着进去,却被王承恩一把拉住。公公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说,你就不必了吧,王进朝识趣地点头道:“懂。”
姜瓖自从入狱以来,除了头几日遭受了些皮肉之苦外,后续并未受到过多虐待,每日两顿粗茶淡饭供应着,拉撒就在墙角,是以有些尿粪恶臭。
里面光线不好,姜镶听见有脚步声却看不清来者,嘴中有气无力地说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若真心求死,我愿送你上路。”
这嗓音无比熟悉,姜瓖眼中乍现出一丝明亮,伸出手向前摸着,急急说道:“可是吾弟来了,可是吾弟阿喧!”
漆黑盖住了所有情绪,吾弟阿宣一出,来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姜瓖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块硬物,似是盔甲上的甲页,试着抱了抱,是腿。
“阿喧,救救哥,哥不想被关下去了,小时候谁最疼你,你忘了吗?”姜喧试着抽开左腿,但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姜瓖说什么也不会松开。
“你回来了,肯定立功了对不对,去求求陛下,求求他。”这是哭腔。
身下之人不停求救,姜喧终于开口。
“哥,你既贪生怕死,为何总行大逆不道之事?”
“哪来的大逆不道之说?弟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你难道不懂?扪心自问,那姓朱的一家子在乎过天下人死活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爹临终前的教诲。”
“呵,你这是愚忠!若是你哥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还能等到今天?早就死了。”话匣子打开,姜瓖的哭腔消失不见,话中尽是现实与不满。
“陛下给过你机会,我也给过你机会,我不懂,你为何还要这样?”
姜瓖拽着甲页暴怒道:“你他娘的傻吗?看不出姓朱的在夺老子兵权?我姜镶凭什么仍人宰割?”
“好,我救你出去。”
“真的吗?快,快去,别让哥再等了。”
“唰...”“唰.....”轻缓的摩擦声拉成一条长线,姜喧流下热泪。
........
待姜喧从地窖中缓缓走出,鞋上的血迹已经说明了一切,王承恩向后退了退让开道路,姜喧俯身向二人深深行了一礼离去。
“这是...”王进朝指着地窖里头,二人相视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