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尘一族内。
妙先生演算中眉头紧锁,那焦躁不安感越发强烈,此时他已然确定,自己长时间来心中恐慌不详的根源,都出自当年许屹的卦象,只是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他还是暂且无法算出。
似乎有着层层迷障遮挡着他进行演算,无论妙先生如何推演,都取得不到半点进展,唯有冥冥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妙先生左右两手各自一挥,两旁的童子同时身体一颤,一股生命火焰在妙先生手中燃起,作为祭奉的祭品,帮助他窥探天密。
这些童子都是许尘一族专门饲养的孤儿,用于帮助妙先生演算,在他们眼中,这些童子根本不算是生命,而是一件件物件。
推演天命窥探天机,本就应当承受相应的代价,而这些童子,就是负责献出生命替妙先生去承担这些代价。
妙先生已经不知身边替换的童子是第多少个了,他恍惚间想起,当年许屹降生之后,他费尽心力为许屹推演命数时,也献祭了近百名童子,才演算出许屹的未来将会有一场大劫。
那劫明明现于虚瑶,老祖更是以替命之法让许还代许屹应劫,劫难已消,又怎会出了岔子,妙先生越算越是焦急,额头都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但见妙先生面前的龟甲,随着他的演算,一点点有一道裂纹蔓延,向着四周悄无声息的延展,直至某一刻,骤然炸裂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不好!劫虽起于虚瑶,但是许还当年应劫的时间对!”妙先生立刻起身,拾起声旁关于许屹的意见,连滚带爬地转身离开屋舍。
妙先生越想越是心急,急匆匆地在许尘一族的长廊内奔跑着,只因许尘一族内有禁令,严禁任何人在族中御空飞向,哪怕到了此时此刻,妙先生也不敢不从,一路上不少许尘一族的族人躬身与妙先生问好,换做往常,妙先生都为停下感受他们对自己的恭敬,可今日的他,却再也顾不上这些。
他眼下虽推算出差错的源头出自应劫的时间,可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推算这场大劫,将会在何时真正降下,心头的那惶惶不安感,令妙先生只觉大祸临头,让他一刻都不敢耽搁,需要立刻去见许道子,将这一切告诉他。
许道子此时也立身于自己的院落内,他的心头同样被一股阴霾笼罩,尽管他并非如妙先生一般演算天命,但是修为到了他这等程度,冥冥中对于一切都会有所感知,此时就似有一根丝线在与他勾勒,可重重迷障下,就算是他也一时无法知晓这一切因何而起。
就在许道子思索间,妙先生竟强行推开了院落外的大门闯了进来,许道子平时的院门虽是合上,但是却从未上锁,因为整个许尘一族内,又有哪一位族人敢随意放肆,没有事先行礼跪拜,闯入这屋舍内。
可妙先生今日却这般行动,许道子眉头紧锁,望着推门后踉跄倒地的妙先生,在他的印象中,妙先生从来都是知礼数之人,今日又怎会做出日此莽撞的举动。
“老祖!出大事了!”妙先生声音颤抖道,他手中颤抖着举着令牌。
妙先生自是知晓许屹在伏司境内,尽管伏司境的异动老祖能有所察觉,许屹多半出不了岔子,但是妙先生此时只想让许道子第一时间将许屹接回族内,因为只要那大劫降下,许屹若是殒命,自己定然脱不了任何干系。
许道子一眼就看到令牌上的那个屹字,哪怕以他千百年修道所练就的道心,此时也不由咯噔一声。
“当年的这一卦出错了!”妙先生都来不及站起身来,焦急道。
许道子心中一颤,脑海中的许多疑问在妙先生开口后,开始迅速串联,许道子正要开口询问妙先生具体情况,恰于此时,他的耳畔清晰地传来了一声碎裂之响。
许道子僵硬的侧过头,望向自己偏屋,那方长的案几上,摆放着族中重要之人的生命玉谏,当看到其中一个裂纹不断延展的玉谏时,许道子瞳仁震缩,心脏都为之一滞。
那代表着许屹的生命玉谏,就当着许道子的面,存存碎裂,化作了粉末。
……
伏司境上黑云遮天,淅淅沥沥得下起来雨,然而这雨水怎么也无法浇灭地上的那团鬼火,许屹失去温度的身体,在这鬼火的燃烧下,一点点化作灰烬,又于雨水的冲刷中流入泥壤的缝隙,就似他的生命从未存在过一般。
叶元点手持空刃静静地望向四周,尽管整片盆地内鸦雀无声,然而黑压压的人影错落于四周,一股压抑的气息难以化去,笼罩于整片盆地内。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切,目睹了叶元点以死灭境初期的修为将许屹斩杀,换做在场任何一人,就算与许屹同等修为,怕是也无法做到这一切,尤其是最后尘末瓶与叶元点道器的碰撞之威,众人问心自问,若是身处其中就算使尽浑身解数,最终也唯有殒命一途。
众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碧落星域年轻一辈第一人,换了名字。
可他们也都清楚,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已然袭来。
在雨水的冲刷下,叶元点反手将空刃刺入地面,支撑着自己已然油尽灯枯的身体,他渐渐感受到躯体的一点点流逝,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墨发紧贴在他破碎的灰白衣袍上,还有如飘絮般的血水从伤口渗出,沿着灰白衣袍的沟壑一点点流淌。
轻亮的剑吟划破了天际,数道寒冰锋刃激射于叶元点身体四周,迅速化作一片冰寒领域将叶元点封困,湛蓝剑体上寒芒夺目,让这落雨的天地更冷上了几分。
众人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任绛雪手持无月,白衣破空,向着了冰寒领域内的叶元点袭去。
他们心思各异,不少自是贪恋于之前唐灵灵给叶元点的黄泉果,而叶元点手中那柄能够与尘末瓶抗衡的道器,也让不少人为之心动,不过他们迟迟伫立于原地不敢动作,还是因为唐灵灵之前留下的话语。
“谁敢动他一下,还得死。”
就是这般直白的警告,与之前唐灵灵轻易重伤化虚境修士时所展露的强大,如一条锁链将他们心中升起的诸多念头遏制在原地。
至于任绛雪的出手,他们却并未感到奇怪,当初所有人都看着任绛雪与许屹等人一起出现在此,就算她并非身着碧绿衣袍,但是众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任绛雪与许尘一族的关系非同一般,此时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冰寒领域内无月高悬,将一切试图侵入其内的神识尽数冻结,任绛雪赶忙上前搀住叶元点,将自己体内的灵元尽数送入他体内,为其恢复伤势。
“我赢了。”叶元点冲任绛雪咧嘴一笑,神色中透着极度的疲惫。
任绛雪心疼地将叶元点额前披散的墨发撩开,用力地冲他点了点头,此时她将自己的灵元深入叶元点体内,探查下叶元点的身体状况已然极差,在尘末瓶的天威之下,又岂有能够全身而退的道理。
取出几枚丹药给叶元点服下后,任绛雪轻声道“你调息少许,木姨就带着我们离开。”
任绛雪的丹药效果极强,叶元点只觉得在吞服进体内的刹那,就化作一副暖流,将他身躯在寂灭白光下造成的伤势暂且压制。
叶元点深吸口气,并没有按任绛雪所说的立即调息恢复,他强行打起精神,将唐灵灵给他的玉瓶打开,取出一颗黄泉果后,将玉瓶交给了任绛雪。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叶元点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
“我们说好的一起走!”任绛雪秀眉紧蹙,语气都重了几分,这是她第一次冲叶元点生气,而在这情绪之下,更多的是她对叶元点的担忧。
“只要木姨……”
任绛雪还未说下去,就被叶元点一把搂在怀中,他的躯体在雨水的冲刷下,没有了自己往昔熟悉的温度,变得近乎与自己一样的冰凉,或许也正因如此,她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都有着相同的频率。
“他们来了。”
任绛雪耳畔响起叶元点的话语,不待她反应,但见叶元点陡然拔起空刃,斩出一道刀气,表面看似霸道凶猛,实则带着一股柔和之力,将任绛雪推出了冰寒领域。
这一幕在外人看去,就似任绛雪不敌叶元点,被强行逼退出了自己的领域,随即在幽绿鬼火的燃烧下,这本就徒有其表的冰寒领域直接被破碎开来。
做完这些,叶元点反手再一次将空刃刺入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唯有其脊梁依旧挺拔,任由风雨吹刮,也没有一丝变化。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乌云笼罩的天穹,除了风雨声,天地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虚空骤然破碎崩坏,空洞黑寂的空间内现出了无数身着碧绿衣袍的身影,他们脚踏虚空,犹如无数的神明立于天际。
只是这些绿袍神明的脸上再无了往日的倨傲与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疯狂,因为今日,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做了这片天之下无人敢做之事。
紧接着空洞黑寂的空间内,又传来了蕴含着无尽怒火与威严的话语,如滚滚天雷传遍四野八方,回荡于整片天地内。
“你,当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