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葱白玉指在触碰到茶盏边缘的瞬间,指尖轻颤,竟不慎将杯中茶水翻弄倾倒,洒了一桌子。
少许滚烫的茶水溅于她指肚,如朱红墨迹点下几缕斑红,她却似察觉不到任何疼痛,并未收回皓白衣袖下的玉手,只是侧目望向远方,略微失神。
“怎么了?”木姨坐于她的对面问道。
她收回玉手轻轻捂住胸口,衣袖滑落间露出了她白皙的肌肤,肤如凝脂,娇嫩似水。方才那一瞬间剧烈地疼痛,虽一闪即逝,但却足以让她铭心,似有人将她的心,紧紧地攥在了掌中。
她眸子漆黑如墨,任由天边赤日高挂,也未有半点光亮映入她的眼中,偏偏任她如何思索,也找不到这疼痛的源头。
“没事。”她摇了摇头轻声道。
……
……
于朦胧恍惚间,叶元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至于这场梦究竟有多漫长,他自己都无法明了。
他睁眼时,隔壁面摊地阿婆正慈祥地看着自己,催促着他起身,去她摊位上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叶元点麻木地挪动着身子,丢了魂一样地坐在长椅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面条,虽然只有几点葱花与几块肉末在面汤上孤独地飘荡着,但是它所散发的温度,却让叶元点无比熟悉。
我为什么会在这?这是叶元点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对于自己从那片迷宫中倒下的记忆,他依旧无比清晰,他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油尽灯枯,彻底地失去了生命的光亮,被四周的枝叶包裹,却无法做出半点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黑暗的泥沼。
我是死了吗?这是叶元点脑海中紧随而来的疑问。
“怎么,吃腻了?”阿婆笑着看向叶元点道。
叶元点沉默少许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狠狠地唆了一口面条,还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慢点吃,别急。”阿婆满是褶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叶元点肩头,便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刷洗着木盆中的碗筷。
天寒地冻,冒着白气的面条将叶元点冰冷的身躯温热,驱赶走了他体内瘆人的严寒。
叶元点吃得很仔细,当他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后,转身对阿婆问道“阿婆,我睡了多久?”
“半刻钟不到吧。”阿婆责备道,“你也真是,这么冷的天,就这样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叶元点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起身将碗筷收拾好后,回到了自己的字画摊位上。
“梦吗?”叶元点低声自语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月牙形状的镂空吊坠依旧静静地躺在他胸膛上,可除了此物,他身上再没有半件记忆中的事物,识海抑或是修为,他都无法感受到。
叶元点拄着胳膊,侧靠于方长的案几上,掌心将自己的头撑住,修长地五指有规律的按顺序逐个抬起后又放下,随着某种韵律高低起伏,他就这样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出神。
这一望,便是大半日的时间。
“喂,小子。”一个声音在叶元点身边响起。
叶元点神色微怔,这称呼让他想起了总是盘卧在自己肩头的小蛇,不由向自己肩头望去,空空如也。
当他回过神间,眼前却是站着一个青年,指着桌上的一幅字画,对着他问道“你这画怎么卖?”
“不卖。”叶元点皱了皱眉不耐烦道。
“有病。”青年闻言,忍不住骂了一句“摆出字画在这集市中,却不卖,难道是拿来当摆设的吗?”
“你话太多了。”叶元点寒声道。
青年张了张口,本还欲马上还嘴两句,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晦气便作罢离去,懒得和叶元点一般见识。
待青年离去后,叶元点还是眉头紧锁地看了眼自己的肩头,而后轻叹一声,准备起身收拾桌上的字画。
“这么早就回去?”隔壁摊位地阿婆问道。
“今天有点累了。”叶元点一边收着字画一边应道。
锅里热腾腾的汤水仍在烫着面条,阿婆熟络地将它们捞出盛入碗内,再撒上些许葱花与肉末臊子后,端到客人面前。
“要不吃一碗再回去?”阿婆关心道。
“不了。”叶元点摆了摆手,乖巧道。
他极为麻利地将一幅幅字画收入画篓,将案几与长凳寄放好后,与隔壁面摊的阿婆又说上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开了这座城池。
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自他苏醒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想得越久,他的心情就愈发烦闷。
回到住处后,打开屋社的大门,叶元点一眼扫过,屋内陈设皆和他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偏差。
望向案几上已然干涸的笔墨,叶元点突然想起,他在苍虚内出关后,脑海中便有了作画的念头,一时起了兴致,就想上前画上几笔。
可无论他怎么运笔顿挫,都无法画出一笔自己想要的图案,就似他的手,既然见过血,杀过人,就不配再拿起笔一般。
叶元点咬了咬牙,终是一叹,放下了手中的墨笔,颓然地坐于床榻上一动不动。
他的记忆分明如此清晰,无论是儿时的虚遥,还是恢复修为后去的虚遥地宫,乃至苍虚这七年的诸多经历,他都记得真真切切,随着他每次回忆,他都愈发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半分差错。
“就这么死了?”叶元点轻声自语道。
他曾于古籍上看过,若是人之将死,将会于死前一瞬,回忆起过往的林林总总。
可若是回忆起过往,为何他却恰巧沉浸于,自己凡人的这段记忆中。
这些问题,叶元点于自己的木屋内,想了一整夜,都没有想到其中的缘由。
第二天破晓,他的双眼满是疲惫,凡人的身躯又怎经得起他一夜未眠,尽管如此叶元点还是爬起床榻,一番洗漱后,收拾好画篓,早早地离开了木屋。
兴许是来得太早了,今天城中的阿婆,仍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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