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和身后的唐月绯终于踏上了五楼最后的走廊。
汹涌了一夜的风像是突然间静止了,银白色的月光探出厚厚的云层,透过尽头的窗户洒进了室内,为光亮的地面镀上了一层亮银。
“确定是那儿么?”唐月绯问,目光看向了尽头的厚重铁门。
陆城点点头,“应该错不了。”
“好,开门吧。”她对着陆城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很简单,该你暴力开门了。
陆城会意,黑龙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他的感觉中有异样,但是却不足以制止他此时的行为。剑已在手中,而目标就是眼前的这扇门。
带着结束这一切的决心,陆城猛然挥出了手中的剑,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不安、有慌乱,却唯独没有轻松。
作为控制深度精神病人的“囚牢”,这道铁门的坚硬程度远不是普通门户能比拟的。但是不管再坚硬,也终究比不过魔剑黑龙。
随着一声金属崩坏的暴鸣,面前的银色金属障壁终于彻底结束它的使命。一阵绚烂火花后,将剑身送入门后的陆城反手一绞,从里到外地毁坏了门上的锁枢。
门开了。
门后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静坐于斯,脸上带着早已预见的微妙笑容。
“果然,我没猜错。”陆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有些庆幸,又像是掩饰心中的不安。
“他就是那个老葛?”唐月绯看着里面的人,问陆城道。
“是我。”老葛点点头,微笑着站起了身,“没想到你们居然找到这儿来了。”他看了看陆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唐月绯,笑道:“你前女友?找到了?复合了?恭喜你啊小兄弟。”
“别装了。”陆城的笑容很冷,“莫小妍不是早就死了么?被你逼死的。”
“你瞎胡说什么!”老葛笑道,“难不成你也是跟我一样的精神病?也有幻想症?幻想出了这么一个人么?正好我看你也穿了病号服,满口的胡说八道!”
陆城没说话,只是拿出了那张莫小妍的照片。
老葛脸上的表情变了。
“还记得她么?”陆城问,“五年了,从她自杀到今天。你以为你辞去院长一职,躲在这里伪装成一个精神病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你逃不过天,逃不过自己,更逃不过她。”他摇头,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怜悯,“你逃不过所有那些被你侵犯过的女病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住摇头的老葛仍在笑,只是这笑容已渐渐僵冷。看他的样子,并不准备轻易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今晚的风很大,”陆城笑笑,“我想你不会感觉不到她来了。”
“五年前,有人向媒体反映某医院院长多次趁女患者熟睡潜入病房进行猥亵,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小小的医院顿时成为了来自上级的审核和群众舆论的焦点。每个患者都是人心惶惶,并迫切的希望上级相关部门能够对此事做出相应调查,还事实一个公道。但是很快,经过了一系列的流程,这件事被证明完全是子虚乌有,纯属是有去世患者家属心生不满,无理取闹,所以恶意造谣。经过大范围多渠道的辟谣后,风波才终于止息。”陆城读着手上的旧报纸,“老葛,告诉我那件事真的是有人造谣,好么?”
老葛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了。
“不承认没关系,是我我也不会承认。”陆城接着说,“想想看也是嘛!那些女患者被侵犯时全都服用了安眠药,再加上自己手头又掌握了所有的监控录像资料,只要自己不说,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所谓的‘罪行’呢?!舆论终究只是舆论,群众们看的只是一个乐子,只要不危及到他们自身,没有人会真的去关心一件事的真假与否。就这样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没有人去问什么死者家属,也没有人有这个兴趣去调查这段医患隐情。但是祸不单行,人们没想到的是刚刚闹出恶性新闻的该医院,短短半个月内却又开始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陆城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从中读出什么真相。他顿了顿,脸上从容依旧。
“舆论没能击垮的,终于只能交给虚无缥缈的鬼神。那个院长没能想到的是,那个可恨的女人真的回来了。她带着不死不休的可怖眼神,还有那银铃般的动人笑声,出没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誓要把整间医院闹得鸡犬不宁。洗手间、停尸房、房门外、病床下,有梦境的地方,那个曾是她噩梦的黑影就如影随形。这间医院办不下去了。因为她说你要死,你们全都得死!”陆城砸了咂舌,“可怜而又可悲的女人啊。为了复仇,甘愿化为永不超生的怨灵。”
“接着说。”听到这里,老葛反而坦然了。他不再装傻,也不再争辩,只是安静的听着,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的淡然。
“好!我接着说。”陆城微笑点头,“那个院长明白了。他要活下去,只能选择面对这个难关。于是手段足够的他请来了一位阴阳先生,并以替身符箓之术结合怨灵生前之物形成阵法,镇压住了整栋楼内的亡灵。女鬼被镇住了,但是鬼院的恶名却也远播在外。他知道这间医院也做不下去了。看着日渐萧条的经营状况,一位私人企业家的出现刚好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纵使那个院长如何后悔,却也只能苦果自尝。他理智的辞去了院长一职,然后掩人耳目住进了自己曾经的医院,一来是躲避怨灵的侵扰,一来也是为了看守自己的封印。自己造下的孽,终究还是得用余生来偿还。”
“说的不错!”老葛鼓起了掌。
“是么?”陆城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葛,天,书。”
“你很不错,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跟常人不一样。”坐在病床上的老葛站起了身,“是我。我就是你故事里的那个院长,葛天书。”
“谢谢夸奖。”陆城笑笑,“你为了掩人耳目以精神病人的身份作为伪装混进了医院,想过会有被人发现的今天么?”
“当然想过,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冷笑。“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是谁?”
“我们么?”陆城看了看唐月绯,又看了看自己,“生灵两界秩序的维护者,行走于人鬼殊途的执法人。”
“好。很好。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放心,作为执法人,我们当然会保你不死,”陆城同样冷笑,做出了这样的许诺,“既然供认了罪行,那就一切好办。解决完这一切,我们会带你去自首,不管时隔多久,法不饶人。但是在此之前,我想你不管怎么样,该跟人家莫小妍小姐道个歉吧?”
“没问题。”老葛拍了拍手,神情有些颓然。像是逃了五年,最终的这个结局让他很心安。
他舒了一口气,陆城也舒了一口气。五年的逃亡,最后换来的结局还是逃不过一个“法不饶人”。与人斗,与鬼斗,与天斗。但是你不可能赢。
只有唐月绯稍稍皱了皱眉。
这样……就结束了么?来得未免太轻松了吧。
可是莫小妍呢?
为什么从头到尾这个掌控整个楼层杀心似海的凶灵从未露过面?!
“出来吧!莫小妍!”陆城对着门外的走廊高声喊道。
接下来就是逃不了的一番挣扎苦战了吧?他疲倦地想。
“莫小妍?”唐月绯接着他的话茬补了一句。
没有反应,空旷的走廊中飘荡的只有两人一人一句的回声。
“奇怪。”陆城喃喃自语道,皱起了眉。
那种不安感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没道理啊!话已经挑明,沉冤已经得雪,身为这件事主人公的怨灵不可能还不现身!按理说哪怕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面目狰狞的女鬼突然出现掐住了葛天书的脖子陆城都不意外,但是这样自始至终女鬼都不出现的情况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
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么?!
“打扰一下,”老葛突然说道,“你刚才说的故事里面有一点很小的错误?我能纠正一下么?”
“要纠正你不该找我,而是应该等明天早上给你做笔录的警察!”陆城没好气地回到。这个时候还有谁有心情听你解释什么推理跟现实的小出入?!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唐月绯的疑惑他也感觉到了,但是却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上了楼以后怨灵就没有反应了?
为什么这个大铁门那么明显早在昨晚就获得第五层楼层控制权的莫小妍却一直视而不见?真的是像捉迷藏那样眼下的东西最不容易看到么?
他突然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实在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的时间不宽裕,但是我想这个错误我今晚必须得说。”一旁的老葛还是在搓着手喋喋不休。
“好了好了我让你说行了吧!”陆城瞪了他一眼,身子已经探出了门外。
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要提什么怨灵的影子,就连那银铃般的笑声也是无影无踪。
“好的!”屋内的老葛哈哈的笑着,“其实啊,我可没有伪装成什么精神病人。我说了,我可是正宗的精神病!”
“什么意思?”唐月绯看向了他。
“我说过了,我是多重幻想啊!”他的回答理所当然,“我呢,就经常会幻想自己变成一头通体黑色的怪物,布满獠牙的嘴裂到耳根,额头上长满八只眼睛。”
寂静无声的530病房里,老葛的笑声毛骨悚然。
陆城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梦中那个怪物的长相?
他机械地一点一点转过了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唐月绯如花般的笑靥。
她的胸口处,一只黑色的利爪穿心而过,白色的护士服上染上了大片鲜红,有一丝血迹沿着她的嘴角滑落,像极了女孩脸上带笑的泪滴。
老葛的头从她的脑后探了出来,睁着八只细长的眼睛,微笑的嘴巴一直咧到两边耳根。
“没吓到你吧?”他笑,“医生说我的病可严重了,这才把我关在最后一个病房中,还派了一层一个护士对我进行看管。谢谢你啊,没人陪我玩的日子,真是寂寞的快发疯了!”
红色的鲜血滴滴坠落,像是春末百花凋零下的片片落红。
红得让人心碎,红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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