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漫天纷飞的刀光,在这篝火照亮的清河滩涂,渲染成了黑夜中耀眼的萤火色。
生存,死亡,孤独,还有战斗的意义。
魔尸魁元握紧了手中的关刀,机械的执行着脑海中写满杀戮与毁灭的指令,不折不扣地完成着每一次挥舞格杀。
他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他是一具尸体,所以不知疲倦,无所恐惧。
他是每个人的噩梦,是这两界中永恒不灭的杀星。
不老不死,无伤无痛,金刀之下,生迹断绝。
也许吧,在从棺材中走出、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宿命就早已注定。
那就是按着主人的命令,在这无边的杀孽中渡完漫长的余生。
……
陆城咳了两声,刀上是一片片破碎的金箔。
身周的其他普通僵尸早已经在他和武将尸的打斗中遭刀锋波及沦为了碎肉尸块,数不清多少轮的搏杀之后,整个滩涂上还站立的,也就是他和那金甲武将尸,以及未插手战斗的玄关小道士耳。
真讽刺啊。
他干啐了一口,顺带吐出了胸腔内溢出的一口黑血。
到头来,没输给对方的体术,却输给了这一身的尸毒。
他瞥了一眼手臂上的创口,早上还刚刚放完毒的划伤,此刻又是一阵黑气翻腾,血肉僵硬。不仅仅是这个地方,随着战斗过程的拉长,连他的身上都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淤青——在黑龙剑体的防御下,也只有这种内伤才能奏效。
原以为妖化过后的自己应该是除了神祇以外天下无敌的存在,要秒这个讨厌的武将尸不在话下,现在想来,果然还是太傻太天真了一点,无论是对自身的实力还是对这武将尸的难缠程度,都出现了不止一星半点的错估。
“还打么?”玄关冷笑着,看陆城的表情仍旧是欲先杀之而后快,然而较开战之前而言,已经少了那份玉石俱焚的疯狂。
“继续啊,别让你的傀儡停啊!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刀硬,还是你的本命尸硬!”陆城大笑着,却抑制不住嘴角、耳洞、鼻腔内不断流出的黑血。
“你的刀?先前的那把剑还凑合,现在的这把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它撑得过几回合!”老人一声冷哼。
“撑到送你下去跟你儿子见面为止啊。”陆城张狂地一笑,提刀而上的身影藏在话后,不露一点锋芒。
老人神色一凛,如臂指使的武将尸立刻杀出,挡在了他的身前,用战斗至今威势不减的刀挡下了陆城这致命的攻击,并且反手一挑,将状态已大不如前的他连人带兵器一起挑飞了出去。
落地后的陆城连退数步才站稳了脚跟,然而手里的修蛇却再也扛不住冲击,随着刀上血色光华的渐渐退去,“乒”地一声化成了一地的钢刃碎花。
不管经过了妖神血脉如何的强化,这把兵刃终究也只是赝品。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燃烧生命换来的昙花一现,从提起这把燃烧的妖刀开始,陆城就没打算让它再陪伴自己到下一场战斗。
“我果然没看错。”老人鼓着掌,怜悯地表情上不可置否地泛上了一丝赞赏,“你这样的人,无论是体魄还是血脉,都是世所罕见无可匹敌,生前尚能和我的本命尸打成这样,死后加以炼制,必将是千年一脉的尸中王者!”他说着,眼中又泛起那股宗教狂人的狂热。
“谢了啊,已经有不少人跟我说过我可以做某个领域的王者了。”陆城呵呵了一声,继而幽幽地笑了起来,“你动摇了。我原以为你真的会为了报杀子之仇而放弃自己的理想,毁了我的尸身。现在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怎么样?看到我这么强,心动了没?啧啧,”他继续言语调戏着,“想想看,儿子算什么呀?那只是你王图霸业上的一枚棋子!可有可无!来啊!你舍得让你那本命尸毁了我么?留我一个全尸,那可是比你这武将尸更为强大的尸王啊哈哈!”
“你住嘴!”老人凶相毕露,“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你这样的猪猡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足以赎罪!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饶过你么?我要亲手把你炼制成尸王,然后借你的手去杀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从这小道士开始!我要用你的余生一点一点折磨你!”
“哟哟哟!”陆城眯起了眼睛,一脸痛快,“真的,我差点相信了。说白了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啊。你真是只披着冠冕堂皇外衣的禽兽。行啊,既然你能忍得下这口气,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事先说一声,我可不是砧板上的肉,你想割就能割。既然下不了这个狠心跟我玩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接下来的无伤擒拿过程,我也不会让你那么轻松。”说罢,陆城从腕间抽出了银光闪闪的名剑断桥,“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一把剑。”他微笑。
作为破阵的名器,这般书生剑并不适合在这样血拼的场合出现,究其根本,它的硬度上跟黑龙绝对不在一个档次。但是既然能名列十大名剑,最起码的质地要求也不会比赝品妖刀修蛇低。反正都要身死他乡了,多留把名剑给自己陪葬也不错。砍坏了就砍坏了,唯一的主人已死,留着一把千年后再无法寻觅新主人的寡妇剑又有何用?
“呵呵,你未免太天真了一点吧?”老人冷笑,“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只需要等你的尸毒渐渐扩散至全身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你了,何必还要费尽心思和你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陆城被他噎了一句,一时语塞,静下心来看到自己真满身的淤青后也是一阵咬牙。因为他清楚,这个老鬼说的全都是实情。
他还有气力和他们耗,但是体内的尸毒却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是不是想不通,你这一身尸毒是从哪里来的?”看到陆城渐渐迷惑的神情,玄关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得意。
“说得对。我昨晚确实不甚被那武将尸所伤,体内种下了尸毒。但是今早得到医治,应该不存在复发的可能性。而在先前的战斗中我更是处处小心,兼有剑体护身,别说伤口,连一层皮也没有擦破。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尸毒。”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小道士,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说的真实性。
“无知的蠢货,这尸毒早已种在了你的体内,你却浑然不知!”老人盯着他的脸,恶毒地说道,“在你第一天住进旅店,享用美餐的那一刻起!”
陆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的食物中我总觉得透着些古怪,起先还以为是两地饮食的差异导致了我口味上的不习惯,现在看来,原来是食物中的尸毒。只是我很奇怪,既然已经在我的体内神不知鬼不觉的种下了尸毒,你大可以从那时候起就静待我的毒发身亡,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三番四次的派出僵尸对我下手,却又不取我性命?”
“那是因为你身上的毒还存在着一个特殊的触发条件!听说过蛊毒么?”老人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我不是苗疆人士,自然不会对这东西有所了解。”陆城冷笑。
“九虫出一蛊,说的是将九只毒虫困在一起,任它们相互撕咬搏杀,最后剩下来的那个生命力最强,也继承了其他毒虫的所有毒性,那就是蛊。”老人阴测测地说,“你们应该感谢我儿,他是近百年来最伟大的天才。是他给了我启发,提出了真正的尸王炼制之道。是他创造了苗疆史上全新的存在,尸蛊!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成功炼制过一个惊艳历史的僵尸王,原因不是他们道行不够,而是方法不对!所谓的尸王,也该由九虫出一蛊的方法才能诞生!即在多个个体内注入尸毒,让他们相互厮杀,以自然选择的方式竞争出最强者!剩者为王,这个最强者,才能当得起尸王这个名号!”
陆城看着这个狂徒发红的眼睛,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了先前他一直说的“弱肉强食”“自然选择”是什么意思,这个人不是什么进化论的信徒,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在你的体内植入了尸毒,那些普通僵尸的体内同样也有。”老人微笑,“你每杀一个个体,他们体内的尸蛊就会寻求更强的宿主进入你的体内。你击杀的个体越强,获得的尸蛊就越强!整个苗寨就是我送给你的最好的虫庐,而他们,将是你剩者为王之路上最好的垫脚石!”
“明白了,怪不得你要一波一波的把这些僵尸往我这里填,原来是为了让我体内的尸蛊成长。”陆城笑了笑。
老人却因为对方的认同而陷入了更深的狂热,“弱肉强食,弱者,不配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弱者,就该成为强者进化的养料!你没的选择,”他对着陆城伸出了食指,“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眼中最大的那只虫子!”
陆城没再说话,而是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这样的结果,无从选择。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几滴稀疏的雨水落在了他的鼻尖上。阴郁了整夜的天空,这场雨终于还是忍不住下了起来。
“抱歉,”他睁开了眼,微笑,“你养了那么久的大虫子,可能就要脱离你的手心了。”
“你什么意思?”老人脸色微微一变,陆城却全然没理会他的阻止,不顾一切地向山中跑了去。
待到山中烟雨漂泊,愿我能赶上这趟。
他在雨中畅快地大笑,妖化后又饱受尸毒摧残的身体开始越发轻盈。
本以为已经得逞的玄关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死到临头,这个到嘴的鸭子居然会发了疯一样的向山中冲去。他的尸毒已经无药可救,到什么地方都是死路一条,但是怕就怕落到山中不知名的地方,被野兽咬了个尸骨无存,到时候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局!
“给我追!”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待命原地的武将尸提起关刀顺着陆城的足迹一路赶追了过去。
一人一尸在山间飞速游走,仿佛是天意使然,电闪雷鸣的那一刻,意识恍惚的陆城居然真的看到了千年老树下一个静美女子的温婉笑脸。他没想那么多,只是看雨势渐大,视线模糊,眼前一黑,再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尸王或是妖皇,已无心顾暇。只是这一刻看着仇敌计划落空的快感,要胜过一切对后果产生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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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跟我反映,说这段时间错别字比较多,在这里我说一声,并不是错别字,细心的朋友会留意错的地方大多是同音字出错,究其原因还是输入法的问题。我用的是拼音输入,所以写得快了就会不注意出现这些问题。在这里郑重给大家道个歉,以后发文前我会尽量自己审阅一遍,把那些比较明显的错误纠正过来。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