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的忙?”陆城不解。
“你以为你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后面的事情还能逃得掉么?”老道士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在解释之前我要先问你一道利害分析题,我相信老妖王不是你所杀,也认可你找寻真凶报仇雪恨的做法。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你怎么就斩首行动一事跟通冥殿交代?是坦白从宽,然后等待着难以预计的后果,数不清的猜疑,以及总会到来的审判;还是不言不表,把这个真相埋在心底,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态苟且过关。”
“你确定这是分析题而不是选择题?”
陆城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说的比较隐晦,但是话中还是带着一层难以消除的刻薄之意。不是他的措辞有问题,而是什么都不说、用老妖王的牺牲换取自身的安全甚至加官进爵,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苟且龌龊,无论说得多么好听,在陆城这个心怀愧疚的当事人听来,难免都会听出别的意思。
而偏偏在这个涉及到人性道德问题的选择题面前,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去做傻事。无论是从任何角度而言,保持沉默都比说出实情要合理得多。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没必要迎合那些人夸赞的恶心说辞,你所需要牺牲的仅仅只是内心的一副道德人格。
扔掉秉性良知,自有海阔天空。
很讽刺,也很矛盾。
但是偏偏在这个问题面前,陆城没得回答。
“不在乎答案,我要的只是你心里刚刚那一瞬间分析的过程。”老道士仿佛已经猜到了他心里的活动,在这个最难以开口的时刻,主动接过了话茬。“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事,我知道你不想承担起这个骂名,”他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相信你还有理性,所以你一定会做个聪明的选择,也就是保持沉默。”
“是又如何?”陆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了他。
“不会如何,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老妖王的死引起的连锁反应不仅仅只在你和通冥殿这一边,同样,妖族也不会在损失一位妖王之后默不作声。”老道士苦笑道,“斩首行动的成功为我们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开局,同时也象征着我们先手展开了整张棋盘。战局已经拉开,而你选择了保持沉默的代价,就是在万众期盼的目光中,继续履行一个英雄的职责。预计最迟明天,第一片战场就会在不知何处的地方被开辟,所以我的建议是等这场仗打完再追究你那边的恩怨,通冥殿的人不是傻子,名剑九歌造成的贯穿伤和妖族围攻造成的伤口他们不会看不出来。”
“操。”
这声是陆城实在没忍住后,自己爆出的粗口。
自己给了自己一刀,到头来不过是多此一举。亏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成功地骗过了通冥殿的那帮老家伙,现在看来无非是一群政客对着一个无关自身痛痒的结局作哑装聋。
老道士的话没说完,但是剩下的意思已经不难猜出。
在这种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点破的情况下,决定事情最终走向的其实是陆城的态度。如果自己选择说出真相,一定会有一大帮冷眼旁观的人等着站出来指手画脚,而如果自己选择了保持沉默、接受这份不费力就得来的战功,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情况自流。因为自始至终,没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损失。老妖怪不是他们的朋友,妖魔租界一部的仇也与他们无关,对自己的口头嘉奖只是举手之劳,顺手判决自己也无非只是一次举手投票。
他们不关心谁是真凶,他们只在乎结果——那就是妖族三分之一的力量已经在开战前阵亡,如此有利的局势,不管这件壮举出自于谁,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局面。
而他陆城,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听话的话可以给两口糖吃,如果不识时务,自有人来收拾。
看清了这个真相,陆城才明白了为什么百年来魔将和灵相两家那么希望重掌通冥殿。因为政治这种恶心的东西,不被他迫害的方法要么是想方设法远离,要么就是把万恶之源踩在脚下。
如果不是老道士一语道破天机,想必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法参破个中玄奥。自作聪明的举动,他突然听懂了离去当晚,整个妖族龙穴内回荡的嘲讽的笑声。
因为没有退路,面前是苦海,回头即是万丈深渊。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我会先行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在我昏迷的时间里,主战场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有。”老道士打了个响指,“老妖王身死之后,一封火函被直接摆在了分殿议事桌的台面上。写信的人应该就是现在妖族内部的最高话事人,树鬼婆娑。她在信中表示,自己会代行妖神之责,率妖族全部为逝去的老妖王讨回一个公道。按程序来看,应该算是正式宣战了。”
“议事桌的台面?”陆城笑了笑,心说这件事干得够打脸,“怎么分殿这么神圣的地方也能被人随随便便闯入,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完战书就走么?这帮妖族够猖狂。这样看来咱们的议会是不是也该换个安全的地方了?妖族龙穴能那么轻易被我们找到,玩个先发制人攻其不备,你们就真不怕对方来个故技重施,也对分殿来一次突袭,一网打尽?”
“两个性质不一样。”老道士轻笑,“龙穴是妖族的老巢,分殿对我们的意义可有可无。一帮老家伙比你想的怕死多了,这个隐患这么明显,你见到过十殿阎君,哪个是住在分殿的?不都是各个住在高级宾馆,身边围着的是一群能打的家族子弟?所以就算有妖族闯入也没什么事儿,空城计知道吧?吃亏的不会是我们。”
陆城砸了咂舌,“你这段时间不是住在分殿么?”
说来奇怪的是,十殿阎君各自住在高级宾馆,拥有本地私人公寓的老道士却在战争开始前突然搬去了分殿。如果说阎君们不住在驿站是因为怕死,老道士的行为就充满许多意味。
听到这话,他换上了一副沧桑脸,四十五度角地仰望起了夜空中的月光。
“正是因为有我在,这最后的一道防线才能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无懈可击。防守不用人多,我一个远远足够。想攻陷总部?他们也得敢啊。”
说这段话时这家伙的脸上始终挂着那种自以为潇洒淡漠实则无比骚包的表情,几句话说完,顺手不知道从哪里举起了半根未抽完的烟。眼神的迷离以及嘴角的浅笑在烟雾中营造出了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觉,如果不是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且四下无人,看完了全过程的陆城大概真的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求不要被人看出自己和这个疯子认识。
他心说还无懈可击的防线?整个分店只有你一个人驻守,鬼知道人家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战书放到桌子上的!
但是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不必明说,跟脸皮厚的人狡辩往往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自行略过了这个话题,“除此之外没别的事了么?”
话音刚落,骤然亮起的是老道士身上的一道火符。
这种传讯方式很原始,但是却比手机来的可靠。原因在于无论周围的磁场受到灵能如何的影响,都不会存在没信号而无法拨号,或者收信人因为手机没带、故障等意外而无法接受讯息的可能。
瞥了一眼东南方向一点若有若无的火光,在神色微变中,老道士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看似认真的冷笑。
“事儿来了。”他瞥了一眼陆城,双手环抱胸前。
饶是再迟钝的人,感受到突变的氛围,也应该明白城中变故的发生。陆城压低了声音,认真看向了老道士,“火符怎么说?”
“让我速速赶回分殿,妖族那边已经有所行动。果然夜晚不是我们通灵人的专有舞台,昨晚的动作那么大,今天人家就回礼来了。”
“事不宜迟,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吧。”陆城想了想说道。毕竟调查这边已经遇上了瓶颈,妖族那边真的有动作,他也该会一会,好判断老妖王之死是否有妖族内讧这一可能。
“行吧,你这边带着个女伢子,能跟得上我的速度么?”老道士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唐月绯,随口问道。
陆城眼睛一抬,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能移形换景么?带着我们俩怎么过来的怎么回去不就成了!”
“妈的你以为这种级别的大招想放就放啊?有冷却时间的好不?”老妖怪挖了挖鼻孔,冲他翻了个朝天的白眼。
陆城一阵无语,心说这叫什么人。不过老道士的话却给他留了个心眼。冷却时间一词除了日常游戏以外,在灵界之事内他只接触过一类,那就是黑龙套装的装备属性。
莫不是最后一枚黑龙之心戒指在这厮手里?
他错愕地想了一下,随即转眼否决掉了这个可能。
一个连半点黑龙之息都没有的老骚货,哪来的可能会有这种传说级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