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波光的河边,开满了绚烂的花,花间亮着莹莹的灯笼。
灯光里有氤氲的水汽。美丽又有些缥缈。
这里是通往奈何桥的无印之地。看上去像是个酒馆。
但是普通三界的生灵是看不到的。
孟婆有九九八十一道奈何桥,桥桥通忘川。
据说每一座奈何桥的桥头都有一位绮丽过人的管家,他们只为接待过桥人的亡魂。只为给那些游荡的没有鬼差引渡的亡魂最后的洗礼和安慰。
她们也可以称为桥头摆渡人。
在这个无印之地,一个白衣男子独自坐在桌前,独自在喝酒。
这个孤独的背影看上去笔挺,干净。
让人叹息的是他衣衫银白,头发也银白。
“大人今日你喝了十二壶了,几时罢休?”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衫的女子从客栈的房间走出来,头发上赫然插着猩红的山茶花。
虽然这番热闹的打扮,整个人看上去不艳俗,却绮丽。
这番绮丽,让背对着的男子的浑身素白,更显得有些清冷单薄。
大人叫又遇。
这么随意又有点要命的名字。
简直就像个杀手的名号。
躲也躲不掉的杀手,遇见了,又遇一次。
又遇其实是个摄魂师。是天地人三界一个小小的摄魂殿的摄魂师。
不同的是他是摄魂殿下设屠妖衙署的衙主。
本来又遇这个尊贵的屠妖师大人这一世有着一千年的阳寿,奈何他数日前醉酒,到冥王殿里大闹了一场。
责问冥王为何将和他一样同为摄魂师的无言带走。
无言的命格里,阳寿未尽。
气愤中失手打破了冥王的一盏琉璃转魄灯,让灯中逆转魂魄的一群恶魔和半妖伺机逃走了不少。
气的冥王把他的阳寿从一千年降到了七百年。
生生去掉了三百年。
阳寿,又遇是不在乎的。
无言都不在了,他要阳寿何用?
此时这个在三界都有盛名的屠妖衙主,从侧面看上去,面若春晖,眼若深水。
螓首蛾眉,脖子处尤其生动。恰到好处地露出漂亮的喉结。
但是他整个人如雕像一般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
虽然他的头发全白,这张脸却不苍老,也看不出他阳寿几何。
大约因为他的脸说不出的年轻,却又说不出的成熟。
“衙主大人,你莫要天天苦大仇深。无言大人卫道成魔,失手伤了多少无辜……”
绮丽的女子还没说完,就见又遇长袖一拂。
吓得她慌忙逃窜,连滚带爬躲进屋内骂道:“这个王八蛋,就是不能听人提起无言,提起来就要杀人。老娘和这猢狲一个甲子的交情说散就散。”
说着只顾碎碎叨叨地在店内唠叨。
屋内一个年轻的小厮一边擦拭酒壶,一边吃吃地笑。
“汤圆,你再笑信不信我煮了你?”女子满脸全是白眼。
“厄珠大人……”
“叫我牡丹,叫我牡丹,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女子生气叫道。
这个绮丽的女子叫厄珠,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给自己取名牡丹。
厄珠,这意思是倒霉的珠子。真是晦气透了。
可她在孟婆那里,永远都叫厄珠,叫厄珠管家。
她是孟婆奈何桥头的管家。
叫汤圆的年轻男子道:“牡丹大人,今日几时打烊?”
“现在,立刻,马上。”厄珠说着冲着外面的又遇叫道,“打烊了,哑巴快滚吧。”
现在店里也就只有他一个客人。
又遇就这点好,只要说打烊,他一刻都不耽误,起身就走。
而且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醉意,无论他喝了多少壶酒,就像没有喝过酒一样。
可是他出了这奈何桥畔的无印之地,就装不下去了,腿有些绵软,步伐虚浮。
脸色在夜晚的微光下更加惨白了。
若是以前,无言必在他十步以内,一晃就到他身边,将醉酒的他一把扶住,和他一同回府。
可是此时,只有他孤单一人,风寒水冷。
又遇走了不远,一个趔趄扑到在地,在青草丛生的路边把脸埋进了草丛里,无声地恸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
再也没有人陪他了,再也没有人管他了,因为无言不在了。
这里是人间自然的地方。不是奈何桥头的无印之地。
青草的味道,虫子的鸣叫,风声和树叶的婆娑声,声声传来。在又遇心中,这些都和无言在的时候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是他的身边再也没有无言。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再也没有无言,再也没有他了……
正在他肝肠寸断,心里绞痛的时候,他袖中的离魂刀动了一下。
又遇顿时收了心神,一抹狠厉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回头看时,厄珠的无印之地有些支离。
无印之地只要看上去支离,就一定有妖魔闯入。
他本能地化成一缕轻烟,瞬间飘进了厄珠的客栈。
厄珠正奋力抵御一个宝蓝衣衫人的攻击。
又遇飞快地撞过来,反掌拍来,掌中带有红光。
宝蓝衣衫的人感觉危险,侧身一滑,躲过一掌。
又遇见他怀里抱着些食物,嘴里似乎也塞满了食物。心下一软,此蓝衫半妖似乎只是想抢些食物。
这心里一软,手下便慢了半分。
宝蓝衣衫的人却趁机给了厄珠一掌,厄珠顿时撞翻桌子扑到在地。
又遇心中不满,长臂一伸,抓住宝蓝衣衫人,正待扭住他的脖子,却见那人一双眼睛毫不躲闪,直直盯着他。
四目相对,又遇又一慌,手下一松,宝蓝衣衫的人滑脱出去,冲出了无印之地,消失在茫茫四野中。
厄珠面目苍白,踉跄回到屋内,将重伤的汤圆抱住,叫了声:“汤圆……”
又遇才看到汤圆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忙过来将汤圆嘴掰开,塞了一粒丹药进去。
厄珠侧脸对又遇道:“为何不收他?他是半妖。”
又遇没有说话,刚才他手下一松,是因为那个半妖看着他时,明明是无言的样子,无言的眼神。
他什么也没说,他说出来也没用。他若说出那半妖有些像无言只会被当做醉酒的疯子。
是啊,他就是疯了,看半妖都像无言。
无言知道了一定要打他的头,骂他混账。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可是他试过了,毫无办法。
完全像个被无言摄了心智的废人。尤其是喝了酒,更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