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简约朴素,毫不起眼,停在没有行人路过的县郊小路上。
一水靛蓝色锦衣长袍的左承易,问随从:“村民们看到那两具尸骨,有没有起疑?”
随从应道:“禀公子,棺木已经下葬,没听到有人议论异常之处。”
左承易点点头,吩咐道:“把人带回京城的远郊庄子上安顿,万不可泄露他们的身份。”
“是,公子。”
他前几天路过云陵县时,正好看到沈进宝买酒,自己跟他打招呼,却见沈进宝失魂落魄的,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
他察觉有异样,后来就暗中跟着,谁知就看到沈进宝半夜打碎好几坛子便宜酒,一把火就把自家烧了。
烈火中的夫妻二人,绝望,却镇定。
他和手下冲进去把人救出,自己差点也被烧着了。
他跟沈进宝打过交道,也知道他的身份,更是得了密信知道宫中那位要清算前事,知道沈家夫妻这番做法,定然也是为了掩饰身份,保护沈默。
他拼死把人救出,可要遮掩此事,还需要别的尸体来遮掩,后来也不知道手下从哪里寻来两具尸体顶上的。
事出紧急,也就顾不上尸体有没有头,大小合适不合适了。
沈家夫妻是不能露面了,人也还昏迷着,他这才派手下紧急把人送到京城自家庄子上藏起来。
等几个随从驾着马车往京城方向驶去,左承易又令其余人等在客栈待命,他自己则骑上马,欲往县城繁华处行去。
距离上次相见,整整一年了。
不知那姑娘,是否还记得他呢。
左承易才走几步,就见一人迎面行来。
“小沈公子?”
沈默刚在马市挑了匹好马,这会儿骑的还不太顺,心里又着实没底,不知该往什么方向去找爹娘,想着除了这云陵县,爹爹也就曾经在京城待过几年,所以正打算往先往京城走。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左承易。
“原来是左东家,幸会。”沈默抱拳,却不想停留,“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还请左东家见谅。”
左承易也没下马,只盯着沈默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出言安慰:“左某刚来此处,就听到了沈东家的噩耗,还请节哀。”
沈默不敢透露爹娘的消息,也只能顺着应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爹娘此劫,也是天意。多谢左东家宽慰,在下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
两人互道告别,擦身而过瞬间,左承易突然又勒马转身。
“沈公子!”
见沈默也转过身来,两眼茫然地看着自己,左承易差点就要把沈家夫妻的事情告诉他。
只是此事太过重大,他不确定沈默知道多少,或者沈进宝临走前,也许什么都没告诉儿子也说不准。
左承易只能委婉道:“我从京城一路行来,在前面信阳县曾见过一对夫妻,那男的,竟与沈进宝沈东家多有相似……”
“真得?”沈默眼中一亮,“你可曾与他打招呼?”
左承易又盯着沈默看了好一会儿,嘴角突然微微上翘。
“我那时还不知道沈东家出事,自然是要打招呼的,不过那人却并没有回应,一路上我还纳闷呢,快到云陵县城才知道沈东家出事了,这才明白,在信阳县城看到的那个,应是人有相似吧。”
沈默心里简直狂喜,不知为什么,觉得左承易说的那对夫妻,肯定是自己爹娘。
这下还等什么,肯定是要追过去了。
不过,他不想让左承易看出异样,还低声问道:“不知左东家,可知那对夫妻往何处去了?”
左承易勾唇回道:“那对夫妻虽没应我的招呼,从我身边路过时,却无意中正说道要往何处去,好像是京城远郊一处庄子上。”言尽于此。
沈默装模作样道:“爹娘之死,总令我难以释怀,正想去往他们生前常提起的京城寺庙一拜,也算了了此生遗憾。若真能遇上左东家说的那位与家父相似的人,应是上天垂怜,让我一解思父之情吧。”
左承易抱拳。
“那就赶紧去追吧,兴许能遇上。心诚则灵。”
“好,告辞!”
沈默打马离去。
左承易这才微笑着自言自语:“好小子,应是瞧出了那两具尸体的异样吧,装得还挺像。”
只是他不能明白告知沈默,只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在路上遇到,再另行商议应对之策。
只是可惜,沈默一路打马而去,而负责送沈家夫妻去京城的几个护卫,中途却绕了小路避人耳目。
终究还是错过了在路上相遇。
再说左承易这边,终于还是来到了福乐家超市。
只见员工们穿着统一的窄袖窄腿衣衫,中间系着绣有“福乐家超市”名称的围裙,正在有条不紊地服务着摩肩接踵的顾客们,迎来送往。
有人认出左承易,上前恭敬地打招呼。
左承易也不耽误他们干活,问明苏影不在超市之后,便去了后院等她。
书房不像他上次来时那样略显杂乱了,应该是重新布置过,不大的房间里,贴着墙摆满了高低不同造型各异的桌椅和柜子。
有几处柜子里还上了锁,应是重要文件或者账本都收在里面了,再也不担心外人乱闯。
书桌上除了墨迹还未干透的今日进货单明细外,还摆着一摞图纸,桌前的墙壁上,还贴着一个叫“出勤表”的东西,上面记着二十来个人名,还画了些勾勾叉叉,甚是神秘。
若仅仅是这些,倒也正常,不过看到平铺到桌面上的一大张纸上,写满了两个他从未见到过的字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拿起细看。
就在这时,苏影回来了。
“又见面了,左东家。”
左承易向苏影望过去。
相貌俊秀的女子,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像是洒了她一身金光。眉眼舒朗,并无小女儿娇态,仔细看去,竟然——
灰头土脸的。
“苏东家这是?”
苏影忙道:“我刚从工地回来,一身的灰土,左东家你先坐着,我洗漱完再过来。”
洗漱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回了书房待客,见左承易还在拿着那张纸细看,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随便写着玩的。”
左承易颇有兴趣,“这两个字,怎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