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乐乐看到王三麻的反应,谢子安就猜到她要说的是与天花相关,所以一路打岔将她带回了家,唯恐她语出惊人。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小妻子。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被她的话给惊住了。
“天花,可以预防”
齐乐乐点点头:“可以的!”
谢子安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掐住掌心,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缓和、声音平稳:“此事我闻所未闻,愿闻其详。”
“据我所知,大抵有两种方式。但原理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没有得过天花的人身上植入天花相关的病毒。”
此言一出,谢子安久久不语,他静静地看着齐乐乐,若非说出这话的是她,自己怕是立马会将人轰出去。
简直胡言乱语!
齐乐乐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惊世骇俗,若非问话的是面前这人,她怕是也不会如此直白。
良久,谢子安道:“可是我意会错了你的意思是,要主动将天花传染给人”
“对!”齐乐乐解释道:“因为天花只要得过一次就能免疫,不会再被传染第二次。”
“那我们就可以人为的,将很少量的天花病毒植入体内,使人轻度感染,这样等到犯病发作的时候,症状就很轻微,几乎不用治疗就能自愈,还不会留疤。”
“因为天花病毒的特性,哪怕很轻微的感染,一旦痊愈之后,身体就能产生免疫效果,从而达到预防天花的目的。”
谢子安这次思索的时间更长:“天花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若是进入体内,量大才会致死,量少便不会致死和传染他人”
齐乐乐道:“大抵是这样。轻度感染的话,传染性也还是有的,但不严重,只要多加注意,大抵不会有事。”
谢子安问道:“那如何能确保进入体内的病毒只是少量”
“将出过天花之人的痘痂取下,研为细末,用干净的水调匀,把干净的棉花摊成薄片,用棉花裹着调好的痘苗,团成枣核状,用线拴着塞入鼻孔中,六个时辰后取出,此法便是种“人痘”。”
谢子安沉吟过后,摇摇头:“如此行事,过于冒险。即便用量再少,也总会有重病之人,一个不查,便是大祸。如此一来,岂不是无妄之灾”
齐乐乐道:“世事无绝对,莫说是预防天花这种大事,便是日常小病小痛,也一样会有意外发生。”
屋里再度陷入沉寂,谢子安眉头紧锁,天花实在是太可怖,他着实不敢轻易触碰。
“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其实。”齐乐乐看着谢子安,慢吞吞道:“若是觉得此法过于冒险,倒还有另一种法子,风险要低上很多。”
谢子安挑了挑眉梢:“还有另一种法子”
“对,种牛痘!”
“牛痘难不成牛也有天花”
“聪明!”齐乐乐道:“牛痘是牛的天花病毒,在牛群中也属于烈性传染病,还可以感染我们人,但人感染之后只会有轻微症状,一般不会有太大的身体不适。”
“由于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在本质上是同一个抗原性质,所以人在种牛痘后,也可以免疫天花。”
谢子安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齐乐乐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便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跟抗生素不一样,天花的预防之法属于被动防御技能,一旦被证实有效,任何上位者都只会想要尽快施行而非秘而不宣。
哪怕最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也只会对提议者予以嘉奖并继续大力推行。
所以齐乐乐才敢毫不犹豫地提出来。
“夫人先说人痘,再来提牛痘,两相比较,我若不傻,便会选择牛痘。”
谢子安若有所思:“所以,夫人想说的天花预防之法其实是种牛痘”
齐乐乐大大方方承认了:“我若是一开始就提种牛痘,将牛身上的天花病毒弄到人的身体里,你未必会接受吧”
谢子安不置可否,只问道:“你种过牛痘”
齐乐乐摇摇头:“我去的那个地方,天花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谢子安心下大动:“天花竟能彻底消灭”
“能,只要大家都能对天花免疫,天花病毒就没有生存的空间,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如此说来,只要所有人都种上牛痘就可以使其灭绝”
“对,只是这个时间也许会比较漫长,或许需要几代人持续都种上牛痘,才能让它彻底消失。”
齐乐乐道:“其实,在最早的时候,用的就是种人痘的办法,后来才找到了更安全的牛痘,普遍施行种牛痘之后,天花病毒才慢慢消失乃至绝迹。”
谢子安终是下了决心,颔首道:“如此,我们便来试上一试。”
齐乐乐并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谢子安内心经历了怎样天人交战的纠结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还有对她无与伦比的绝对信任。
但她也有想要为谢子安做的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也只有我知道该如何操作,那就由我先来试一试。”
“不行!”
齐乐乐毫不意外,语气坚决道:“必须是我,否则我不告诉你怎么做!”
“既然种牛痘是从种人痘而来,两者必然是有共通之处,你便是不说,我也能推断一二。”
齐乐乐伸出食指摇了摇:“那可未必哦!种牛痘为何比种人痘安全除了牛痘引发的身体反应比较小,还有痘种的提取、种痘方式的区别哦!”
谢子安不说话了。
齐乐乐也看着他不吭声。
这个办法是她提出来的,将天花病毒刻意种进人体这种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
若是让谢子安找其他人来试,哪怕那些人对谢子安再忠心,也难保不会心生怨恨,毕竟,天花太过可怕!
只有她亲自试过了,才好叫其他人心服口服,继而真心接受种牛痘这件事。
谢子安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会同意。
在他眼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值得眼前人去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