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
郑寰婕已经起来。
青烛和金妈妈受伤了,原本打算今天让金妈妈出府去找人给后院的小竹林开条路,以后就以后院为门进出,现在也做不成了,而且,因为青烛也受伤了,今日去采药草的事情也要往后推。
郑寰婕做了早饭,先端给青烛,青烛手脚是好的,可以自己吃。
从青烛房间出来,郑寰婕就去了金妈妈屋子。
金妈妈躺在床上,悲伤道:“老奴不能帮姑娘,反而还害姑娘受累,老奴真是罪过。”
郑寰婕伸手将金妈妈扶起来,亲手喂她吃粥:
“金姨明知道,您在我心中如同母亲一般存在,平时就算了,现在您为了我受伤,躺在床上,我伺候您,那不是应该的吗?您就不要难过了,不然我会恨我自己没能力保护您。”
金妈妈立马道:“吃饭吃饭,姑娘你做的很好了,别因为我往心里添堵。”
金妈妈和青烛养伤,郑寰婕无事可做,原本她可以代替金妈妈出去,找人来给小竹林开路,但又担心两个伤患在家无人照料,就不敢随便出去。
小坐片刻后,她还是坐不住,起身去摘杏子。
——
霍尧大清早在静枫院练剑,一抬头,看到郑寰婕站在梯架上,垂眸在摘杏子,她一袭烟灰色布衫,头发全部簪起,腰以下系着花色袆子,隐约看到浅淡的蓝色,应该穿的是裤子。
白嫩的脸,伤痕很是浅淡了,在微微放亮的天光里,朦胧而美好。
她很专注,好像压根就没看到他。
霍尧有些不是滋味,上一世她那么爱他,这一世怎么这般冷淡。
还是说,上一世她之所以爱他爱的不可自拔,是因为他在海底将她救起,而这一世,她没有落海,他也没有英雄救美?
霍尧食指微抬,一记不太凌厉但绝对能命中郑寰婕手中杏子的内力打了出去。
郑寰婕轻呼:“啊!”
刚摘下来的杏子,骨碌碌的滑了出去,很诡异地顺着枝叶,滑到了院墙之外,掉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郑寰婕:“……”
她刻意忽视的人,此刻正接住掉落的杏子,眸光叵测地望着她。
郑寰婕当即出声:“抱歉,民女刚刚手滑了,没砸到大人吧?”
霍尧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杏子,颜色诱人,透着薄温,他嗓音清冽地问:“已经熟了吗?”
郑寰婕心想,不熟我能摘吗?
但她却回答:“有些熟了,有些没有。”
“那我尝尝,被我意外接住的这个,是不是已经熟了。”
郑寰婕正想出声,说洗一洗再吃。
结果,那个男人已经咬了下去。
郑寰婕便不出声了。
霍尧吃一口之后,又吃了一口,直到整颗杏子被他吞下然后又吐出一个核来,他唇角染起笑容,另一只手倏的一抬,剑从手中飞起。
长剑沿着空中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喳喳喳几声,那锋利的剑已经横穿过好几颗杏树,斩下几乎一筐的杏子,剑身下坠,铿的一声插入地面。
郑寰婕往声响的地方瞅了瞅,除了一地掉落的杏子,压根没看到剑。
她扭回头,看向霍尧。
霍尧笑道:“挺好吃的,我就厚脸皮地找你讨要一些了,掉地上的杏子我会让人去捡,好的坏的我都会捡起来,你不必动。我的剑我也会让人带回来,你放心,我剑术很好的,不会伤到你的杏树。”
郑寰婕眉目清淡,不想跟霍尧有过多牵扯,更加不想跟他有过多的话语,她点点头:“大人喜欢吃就好,一筐不够,我可以再送你一筐。”
“不必了,吃多了我也会撑的。”
郑寰婕听着这话,忍不住莞尔一笑。
而察觉到自己嘴角控制不住的扬起,她又立马沉下脸来。
总觉得有了前一世,她跟霍尧之间这样相处,透着几分古怪。
可能前一世伤的太深,痛苦太深,霍尧对她的残忍太深,以至于面对着这样的霍尧,让她觉得不真实。
前一世,她多么希望可以和他这样平淡相处,虽不至于恩爱,但也可以有说有笑,她不一定要知道他的所有事,但偶尔她也能为他分担一二,至少在家里,她能成为他的贤内助。
可那些终究只是她的奢望,即便她所求越来越少,却也从来没有如愿过。
郑寰婕垂下视线,不再理会霍尧,专心摘杏子。
霍尧却直视着她,一眨不眨,那视线太具有穿透力,让郑寰婕有些招架不住,她想离开,但想想为什么要怕他,难道以后就真的不与他碰着了吗?
去了云州之后,她不单要面对他,还要面对很多魑魅魍魉,此刻就退缩,以后还要如何前行?
她挺了挺腰身,沉着气息,有条不紊地往竹筐里装杏子。
霍尧看着她晨曦中的脸,说道:“早膳没吃饱,刚又练了好久的剑,有些饿了,能再给我甩几个杏子吃吗?”
郑寰婕微挑眼皮,站在上方看向他:“大人如果饿了,可以让郑府的人送吃的,想必郑府的人很愿意为大人效劳。”
“不想那么麻烦,你给我几个杏子吃就行了。”
郑寰婕说:“你掉的杏子不少,可以让人捡了回去好好吃,一定能让大人吃饱。”
霍尧笑道:“我能自己过去捡吗?”
郑寰婕说:“只要大人不嫌掉身价,民女倒是无所谓的。”
霍尧说:“还是不要了,我一个外男,进了你的院子,对你影响不好,我的人现在都不在,你就行行好,给我甩几个杏子,又耽误不了你的多少事。”
郑寰婕无奈,只得又摘了几个杏子,一个一个的甩给他。
霍尧站在那里,笑着精准接住。
郑寰婕在上面摘杏子,他隔着一个院墙吃杏子,吃着吃着眼眶就发热了,喉咙有些堵,想到前一世他对她的无情和残忍,对她的冷漠和刻薄,对她的厌恶和无动于衷,有种如梗在喉之感。
他忽然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