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击声,听得榆枝一阵烦闷和难受。
猛然抬头,对上一张陌生且严肃的脸,脸的主人对她,有很大的不满。
榆枝拧了拧眉,腹部袭来一阵疼痛,忍不住嘤咛出声,脸色惨白,汗水顺着白皙细腻的脸颊滑落,神色痛苦。
蒋峥嵘愣了一瞬,原以为她是在睡觉,竟是生病了?
微微弯下腰,低声道:“同学,你是不是生病了?能坚持吗?不能的话我让人送你去医院。”
同学?
榆枝倏的看向蒋峥嵘,想要确认他喊的是不是自己,喊的是不是同学。
蒋峥嵘被榆枝急切和惊愕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又问了声:“同学,需要去医院吗?”
榆枝瞳孔缩了缩,声音略显暗哑,带着紧张和不确定,开口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蒋峥嵘以为榆枝问的是时间,抬手看了眼手表,上海牌手表,在这个时代,极具特色和年代气息。
榆枝视线随之落在手表上,眸光晦暗不明。
蒋峥嵘道:“开考半个小时了,你还能不能考,不能的话别硬撑,今年不行,明年再来就是。高考恢复了,肯定会一直持续下去,不用担心再停考。”
高考恢复了?
几个字,听得榆枝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高考恢复了,七七年恢复高考,她为了摆脱噩梦一般的人生,毅然决然参加考试。
结果考试途中,腹痛难耐,发挥失常,最终落榜。
她的好闺蜜说,一定是家里婆婆和丈夫,不想她考上,免得她抛夫弃子离开,故意让她吃坏肚子的。
榆枝信了,坚信不疑,不管婆婆和丈夫如何解释,她都不听,撒泼咒骂,各种发泄,换来离婚证书。
榆枝以为自己解脱了,欢喜踏上回城的路。
家里,十年前,父亲失踪,寻找无果,宣告死亡,并被扣上了叛国贼的罪名,母亲寻夫,匆忙离开,她逼不得已,被迫匆忙下乡。
十年后回来,大伯父和堂姐怜惜她,收留她,照顾她,对她无微不至,榆枝感激涕零,全心全意信任回报。
哪想,他们是吃人的狼,是饮血的刀。
大伯父为了前程,将她卖给变态的老头做情人。
榆枝拼尽全力,打伤变态男人,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终得逃脱。
结果祸不单行,出门就遇到拐子,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关了三天三夜,没有吃喝,没有亮光,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近崩溃。
人贩子本想将她卖进大山,给几兄弟当共妻。
没想到血液检查,她和一个有钱人心脏匹配,转手就被卖进了黑诊所。
手术台上,榆枝吓得浑身颤抖,绝望无助,原以为会就这么死在无人知道的人间地狱。
却不想,那个她恨了十年,怨了十年的前夫,披着浓浓烈火,将她救出去。
大火里,她完好无损,他却被烧得面目全非。
榆枝说不清那时候的心情是痛还是恨,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是个凶残狠辣的恶霸,她不过是他无聊的消遣,是他男人尊严受到了挑衅的征服对象。
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榆枝却意识到,这个如陌生人一般相处了十年的前夫,十年里,对她容忍,迁就的男人,在她心里早已扎了根,生了情。
他的好,她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愿意看到而已,找各种借口否定他对自己的好。
榆枝认清自己,想要回头时,却已经没了他的踪迹。
榆枝猜想,他可能也是恨自己的吧,所以才不告而别。
她没脸再回去寻他,心中的仇恨也不允许她就这么算了,她之后的人生,注定要献给仇恨。她伤过的男人和家人,不愿再去负累。
为了报仇,榆枝忘记家人和爱,一心收集早已站在高位,让她望尘莫及的大伯的罪证。
只是她终究太蠢,明明筹划良久,却还是棋差一着,死在了堂姐手里。
死前,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善良的堂姐,面目狰狞的告诉她,如果不是前夫相护,她早就成了偏僻乡下的无名白骨,不会活着回到榆家。
如果她安分当个农家妇,在山野男人的保护下,说不定能寿终正寝。
偏偏她蠢,信所谓好姐妹的挑拨,看不清现实,害人害己。
堂姐的话,让榆枝有种如梦初醒的清明,回想往日种种,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又蠢又坏。
带着悔恨和不甘,闭上了眼。
再睁眼,竟是高考考场。
腹部的疼痛,真真切切的告诉她,这不是梦。
蒋峥嵘见榆枝脸色又白了一分,浑身战栗颤抖,好似病得不轻,起身就要去外面叫人。
榆枝迅速回神,不行,她不能再重蹈覆辙,高考要上榜,家人爱人,她也要守护。
“老师,我可以,我能考。”
蒋峥嵘拧眉,不确定的看着榆枝:“你真的可以?可千万别为了一场考试,把身体熬坏了。”
榆枝抿了抿红唇,一场考试,或轻或重,不是考试本身决定的,而是考试的人在这场考试里,得到的是什么。
榆枝在这场考试里得到的是重生,重过生命。
“谢谢老师关心,我能坚持。”
蒋峥嵘也不多劝,高考恢复,是无数学子跃进龙门,实现价值的平台,看得有多重,他当了多年老师,自然明白。
榆枝不愿意放弃,他也能理解。
“那行,你好好考吧,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得抓紧时间,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就跟我说,我让人送你去医院。”
榆枝笑着道谢,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看向试卷。
上一世,腹痛难耐,她把高考当成离开牢笼的通天大道,同样不愿意放弃考试,浑浑噩噩的做题,做成什么样自己也不知道,也注定了落榜。
所以,这套考试题,她一点也不熟。
再次面对它,心境不同了,竟是感觉连疼痛都轻缓了,至少脑子是清明的,可以审题,思考,写答案。
一场一百二十分钟的考试,十二月的天,榆枝疼出了一身的汗。
榆枝长得娇俏可人,皮肤白皙,这些年被婆婆和丈夫护得好,即便在乡下,也仍旧细皮嫩肉。
疼痛下,尽显病容,看起来多了份我见犹怜的娇弱。
她比别人用时少,时间紧,不得不争分夺秒。担心有纰漏,做完之后认认真真的检查试卷。
好在前世离开这里的那些年,不管是愚蠢的被大伯堂姐欺骗的时候,还是满心都是仇恨的时候,都没放下过学习。
考试的题虽然陌生,但不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