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又白,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唯一一件。”
“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这么求过你。”
柳怀熙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低头道。
陆又白早就背过身子,闭了眼,吐出来一个字:
“好。”
柳怀熙再度叩首,额头上都渗出来血迹。
陆又白从他身边走过,却再也不会和幼时那般,伸出手对柳怀熙笑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
狗皇帝在门口整理了好一会自己的情绪,确定不会被程慕娴看穿,这才走到慕途躺着的屋里。
“说什么了吗?”
程慕娴听见脚步声,便是转过身问。
“柳怀熙把之前做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还说让我看在救了慕途的份上,给他一副薄棺安葬。”
“救?他怎么救爹爹?”程慕娴满脸不解。
“因为解药不是陆洲的心头血。”
“而是柳怀熙自己的。”
“卿卿,如果他真的不想救慕途,就不会自己出来了。”
“或许会和陆洲一般,选择自戕。”
“这样好歹也不亏,你说是吧。”
程慕娴闻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嗯。”
陆又白摸摸她的小脸:“如今可算是安心了?”
“安心,很安心。”程慕娴的脸上总算是露出来了久违的笑容:“只要爹爹好了,我就安心。”
“嗯。”陆又白心情沉重,笑容也是勉强的。
他在这一刻,明白柳怀熙的心情了。
“走吧。”陆又白知道慕途没办法耽搁太久,况且柳怀熙也说了要尽快才是。
“好。”
陆又白扶程慕娴出来的时候,正好和送柳怀熙过来的暗卫擦肩而过。
柳怀熙看见脸上带着笑容的程慕娴,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妹妹,以后要好好的。
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再做兄妹。
我真的很想,很想听你喊一句哥哥。
但是这不能,这会害了你。
原谅兄长的自私,我没办法看着你出事。
在程慕娴不注意的时候,陆又白看向了柳怀熙,那意思是请他放心。
他会好好的照顾程慕娴,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柳怀熙想要扯出来一个笑,还是没有笑出来。
如此,他柳怀熙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
被暗卫带到屋里的时候,柳怀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榻上的慕途。
他想要再靠近一些,可暗卫担心他会临死之前对慕途不利,愣是不肯松手让他多走一步。
罢了,能这样看一眼爹也好。
柳怀熙倒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和慕途单独坐坐,可是他知道不可能。
暗卫都不是傻子,会容忍他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距离慕途那么近。
薛南箫就坐在一旁看着柳怀熙,手里的匕首来回在火上烤了几回。
看着锋利的匕首,想着等会就要刺入自己的身体,柳怀熙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而是觉得自己解脱了。
是啊,这荒唐糊涂的一生,总算是结束了。
他也可以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老实说,薛南箫纵然取出来过不少的东西,可是取心头血,还是头一次。
向来面不改色的薛神医,此时此刻也露出来几分慌张。
不是,他这也是头一次杀人吧。
这心头血一取出来,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其实薛南箫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柳怀熙不恨他们这些人入骨吗?怎么还会被暗卫活捉?
不应该和陆洲一样,准备玉石俱焚?
罢了,想那些事情做什么?
现在,救人才是正经的——废了些功夫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薛南箫正要动手扒柳怀熙衣裳的时候,后者忽然开口了:
“我自己来吧。”
“你?”薛南箫狐疑的看向柳怀熙,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捣鬼”的表情。
就连看着柳怀熙的暗卫都跟着紧张起来,死死的盯着柳怀熙。
“我要是真的想要捣鬼,你以为,你们能够轻而易举活捉到我?”
很明显,这个理由说服了薛南箫,但这也不是薛南箫让人把柳怀熙松绑的理由:
“不行,谁知道呢。”
薛神医压住心里的恐慌,准备动手——他特么是真的头一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吧。
柳怀熙还是笑着的,随后他胸口一痛,有东西划破皮肉,随后鲜血涌了出来。
刀尖刺破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柳怀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要不是暗卫看着情况不对,死死的把他抓住,只怕他当时就得摔在地上。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柳怀熙想要伸手去抓,却忘记了自己还被绑着。
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啊。
“爹——”
柳怀熙在心里喊出来这最后一个字,就闭上了眼。
他感觉身子越来越轻,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他想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西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就这么永远的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
柳怀熙死的那一瞬,程慕娴正在和陆又白说话,忽然就捂住心口。
“怎么了?”陆又白一脸慌张,后者摇摇头,脸色有些茫然:
“不知道……”
“一瞬间忽然心痛。”
“好像——”程慕娴抓住陆又白的手,继续道:
“有什么离开了。”
“没事,别想太多。”陆又白说着违心的话,按照薛南箫动手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取完心头血了吧。
这样的事情,就不要让卿卿知道了。
“嗯。”
“等爹爹好了,就不让他成天跑出去了。”
皇后娘娘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手心里还挨了一脚:
“还踹我呢。”
“到时候就让爹爹和外祖父教这几个调皮的。”
“好。”陆又白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忘记补充道:
“等玺儿可以独当一面,为夫就退位,带着你游山玩水。”
“好。”这一声,是程慕娴应下的。
她和陆又白总会老去,孩子们总会长大。
到时候,西昭又该是另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吧。
只是这后来多少事,都只是史官的寥寥几笔,无人得以窥探一二罢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景致——
彼时蔷薇卧枝,夏莺千啭——
光阴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