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祖坟，每年她都会陪奶奶一起去扫墓。
坪坝有座山上葬着云家人。
一大片。
祖坟从高祖始，高祖也不知是从哪里迁到坪坝定居的。高祖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分为三房，奶奶是三房的小女儿。
是的，养大她的奶奶云方雅是云家的女儿。
她的奶奶并不是她亲奶奶。
倘若结了婚生过孩子，奶奶也不会在弥留之际感慨自己孤苦一生。
据奶奶所说，她的亲爷爷是云家二房排行第三的孩子，是奶奶的三堂兄，多年前云家出事，云家所有人都没了。至于是出了什么事，奶奶说她那时年幼，不清楚，只记得是村里一个老汉得了她父母的嘱托将她带走，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奶奶说她以为云家只剩她一个人，后来就找回老家给家里所有人都立了衣冠冢。
又过几年，有个妇人带着一个六岁的小孩拿着奶奶三堂兄的信物来到坪坝，说她是奶奶三堂兄的妻子，那个孩子是奶奶三堂兄的儿子。有信物在手，奶奶认了他们。可好景不长，没多久，那个妇人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奶奶收养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她父亲云亭。
所以，父亲失踪奶奶去世后，云家到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
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云栀问晏宸：“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双手握紧了手里装着果汁的玻璃杯，云栀问：“你是在别处见过其他姓云的青术异能者吗？”
她不知道她父亲是不是异能者，那时她太小了，不太懂事，记忆也有限。她后来倒是问过奶奶，奶奶说她父亲只是普通人。
可说实在话，她不太相信。
她母亲黎然是普通人，而她是奶奶口中异能界千年一遇的天才。
两个普通人生出异能天才或许有可能，但要生出异能界千年一遇的天才，她觉得不太可能。
她并非不信将她养大的奶奶，可万一奶奶对她说了善意的谎言呢？
“是的，我见过。”晏宸看着她，“见过很多。”
云栀愣住：“很多？”
她竟当真对异能界的事一无所知。
晏宸有些感慨，也有些疑惑。
云栀的异能能到现在的等级，不可能没人引导单靠她自己修炼。如果有人引导，那引导云栀的人定也不会是普通人。
既不是普通人，那对方的异能又是谁引导修炼的呢？
云栀年纪小，又多年待在一个小地方不外出，接触不到其他异能者可以理解，引导云栀修炼异能的那个人可未必。
既是未必，那对方对异能界的事毫不知情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但对方没有告诉云栀任何关于异能界的事，为什么？
是觉得没必要？
如果对方够关心云栀，应该不会觉得没必要。
云栀本就不是普通人，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其他异能者，多了解一些异能界的事对云栀来说很有必要。
还是说对方有自信云栀永远不会遇到其他异能者？又或是……对方觉得就算云栀对异能界的事一无所知，也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不会有危险？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确实不够关心云栀。
这种可能性更小。
对方将云栀培养到现在这样，显然是用了心的。
天赋在异能修炼中固然重要，但只有天赋没有前人耐心引导，异能者也很难有大成。至少很难像云栀这样，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将异能修炼到这么高的等级。
将心底的疑惑压下，晏宸继续刚才的话题回答云栀：“是，很多。”
“异能界有五大世家，帝都的晏家、霍家和云家；西南木城的白家；东南阳城的东方家。和晏家人都是冰系异能一样，云家人都是木系异能，即都是青术异能者，异能界百分之九十的灵植都出自云家。”
云家……
云栀没想到异能界不止有姓云的青术异能者，还有一整个云姓异能家族，还是那样的大世家。
“问你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青山镇不是想打探你的事；特地告诉你这些也不是为了给你添烦忧。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和帝都云家有没有关系。”
云栀疑惑：“为什么要确认这个？”
“你自己就是青术异能者，应该很清楚青术异能都有些什么能力。青术异能者擅种灵植，这是青术异能者修炼到一级就有的能力，但这并非青术异能者唯一的能力。”
“青术异能者等级达到五级，还可拥有治疗能力。”
云栀点头。
这些她都知道。她不是青术异能，但她有一个将青术异能修炼到快要突破十级的奶奶。
“霍青梧要请人来相助，很可能请的就是云家人。我和你说这些，是想着等霍青梧将人请到宁城来，有噬梦草的踪迹，对方许会要求见你。就算不要求见你，也定会将你这个人记在心里。”
“我想知道你到底认不认识他们，或是以前有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又是什么样的态度，然后依照你对他们的态度来决定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他们，尽我所能帮助你。”
迎着她的目光，晏宸脸上带着明媚的笑，眼底透着难言的认真说：“以后怎么样我不敢说，至少眼下，庇护你，我可以做到。”不需要假手他人。
愣愣和他对视了半晌，云栀的目光先避开。
她握着玻璃杯的手又紧了些。
不过从面上不怎么看得出来。她瞧着还是如常地没什么表情，没有一点外露的情绪。
见她视线避开，晏宸愣了一下。
说不失落是假的。
他喜欢云栀，他很肯定。
至于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说不清楚。不是一见钟情，但在篮球场看到云栀的第一眼，他确实留意到了她。
在篮球场，两人视线撞上时，他从云栀眼里看到了一抹藏得很深的哀伤，随后又发觉云栀身上有一种自我放逐的气质。那一刻他仿佛从云栀身上看到了多年前就被他藏起来的自己。
第二次见到云栀是在教室，他们是同桌。
云栀对他冷淡的态度让他觉得新奇，对云栀的印象又深了些。
第三次见到云栀是在艺术楼的画室。
他路过，透过窗户，他先是被画吸引，注意力这才慢慢转向作画的人。云栀画得很认真，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洒在她身上，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皮肤很白，眼睫很长。
很漂亮。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知道云栀在他心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又哪里是会主动向别人讨要画作的人。
画是别人用心完成的，还是个女孩子用心完成的，他再喜欢也不会没有分寸地开口讨要。因为那个人是云栀，是在他心里于某一瞬间变得不一样的人，他才开的口。
但要说他对云栀先避开目光特别失落，其实也没有。
在和云栀的这场交集里，他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以后，所以对云栀的心思，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向云栀表明。
而且，他很清楚云栀对他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她先避开视线，是出于女生的矜持害羞也好，是……意识到他的心思主动回避也好，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