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各方征战,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当安西王张离正再次走进凤城自己的王府中时,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前线厮杀的时候不见王爷,这会儿城抢回来了,王爷倒是出现得及时啊。”易小刀不无打趣地笑道。
安西王面色有些尴尬,苦笑着无奈说道:“唉,本王身上肩负着安西百姓的安危,绝不敢在这凤城死磕…”
“王爷镇守一方,既要守土,又需安民,的确是劳苦功高啊。”周子儒也不好说易小刀什么,只好给安西王递了个台阶。
众人正叙话间,忽然就见一名士卒赶来通报:“报王爷,北地军来了一支兵马,就在城外,请王爷示下,是否开城放入。”
大厅之中,鸦雀无声。
“噗嗤!”又是易小刀,没忍住笑出了声。
“北方三王同气连枝,今日倒是领教了!”
安西王刚刚缓和了一点的面色,这下终于是黑了下来:“去,转告北地军的统帅,就说凤城之危已解,让他们打道回府吧!”
“王爷,那北地军的粮草…”士卒犹豫着提道。
三藩互相驰援,如果于路携带粮草便多有不便。所以三王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约定好,驰援何处,就得管吃管住!这样一来,便省了粮草的中途运输消耗了。
虽然定下这个约定,但是几乎就是为安西而立的,北地和定辽也是驰援安西的次数最多。
“粮草?一粒米都不…”
“自然是一粒米都不能少!”周子儒抢过了安西王的话头说道:“此事不是三藩数百年来的规矩吗?这还需问?”
这名报信的安西士卒望了望无言的安西王,又看了看周子儒,心中了然。一句话不再多说,倒退着离开了。
“王爷和北夷军厮杀多年,自然该知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切莫为了一时之小事,伤了和气。”周子儒笑着劝说道。
事后,几人再闲叙一番,无非是各自知道的大战情报,互相通禀一番。
易小刀只觉得无趣,都有些打起瞌睡了,有人乍一听说某事,连连惊呼,而易小刀作为其中的参与者甚至是始作俑者,听起来或者说起来实在是没多大兴趣。
“好了,凤城之事几乎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凤城百废待兴,王爷要费神的地方还有很多,我等就不打扰了。”
周子儒见易小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忙打断了叙谈,起身就要告辞。
不为别的,就怕易小刀出什么幺蛾子。
“啊…也好,本王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诸位请便吧。”
安西王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起身送客。
有些人听得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两边的主帅都这样说了,其余人也只好作罢。
易小刀身边的人倒是看他脸色行事,只见他动作麻利地站起,急不可待地走在了最前面,甚至于都没和安西王客套招呼。
“王爷莫怪,武定公本性如此。”李定星只得在后面帮他善后。
安西王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子儒和安西王客套一番,因此落在了后面,见易小刀一行人都已出了王府,匆匆和安西王告别,来追他们。
出了王府大门,周子儒四处张望,哪里还有易小刀的影子,连其他人的身影都不曾见到了。
周子儒轻轻叹了口气,只得上了自己的车轿离开。
没走出多远,却只觉得路面越来越颠簸,周子儒在车里被颠得发慌,但是一想到凤城失而复得,道路损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还别说,颠着颠着,周子儒倒是困意来了,不知不觉就在车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子儒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车子停了下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拨开车帘,一下子傻眼了。
这是何处?怎么周围郁郁葱葱一片,怎么进了一片林子里了。
“周相睡得可还安稳吗?是易某疏忽了,该提前安排个枕头凉被啥的。”
林子里,几块天然不曾被雕刻的大石头,拼凑在一起,仿佛桌椅板凳一般,有模有样的。
易小刀独自一人坐在一块石凳上,抿着一杯茶水。石桌的另一端,一杯冲开的香茶也早就已经备好了。
“武定公将我带来此处,是何缘故?这里…可是凤城城外?”周子儒大大方方地坐下,举杯品茶。
“自然是凤城了,这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还没往哪去?”
易小刀轻轻笑了笑。
周子儒盯着易小刀的眼睛:“公爷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
“不是周相先出了王府找我的吗?”易小刀莞尔一笑。
“出了王府,我便上了车,前后不过几息之隔。武定公要是能在几息之间更换了我的车夫,那真是大神通了!”周子儒思维倒也敏捷得很。
易小刀点头:“我找周相的确有些事,只是我想先听听周相找我,是为了何事。”
周子儒拗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的信件,有的已经火漆封好了口,有些倒还敞开着,看样子写信的人当时很仓促。
“公爷,这些是在你大帐之中找到了,用心良苦啊…”
这一沓信放到了易小刀的面前,最上面的一封,赫然写道:“孔门门主孔仁收。”
周子儒一语道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是送给各大门派的求援信吧。”
易小刀伸手在信件上摸了一把,那一夜他已经将胡立山和司望南所告诉他的所有江湖门派全都记了下来,一一写信求援。
第二天便要解散了上武营,他知道已是来不及了。
可除了写信向各大江湖门派告急外,他也没了别的法子。
“你也觉得北夷势大,三藩没有取胜之机?”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写这些信了。三藩联手的话,未必可知…单一的一处藩地,绝不是北夷的对手。”
周子儒皱眉问道:“那在王府大厅之时,北地王的援军已来,你为何还要从中作梗,离间两家的关系?”
易小刀捏紧了拳头,说道:“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事。那一夜,有一只老鹰从我营中飞起,李定星将它射下,不曾想竟是一只信鹰。”
“送信的老鹰?”
“不错,是北夷的信鹰,说明我营中有人向北夷在通风报信。”
周子儒伸手问道:“信呢?”
易小刀摊手道:“被我烧了。”
“被…如此机密信件,你如何能烧了?”周子儒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都已混进了我的营中通风报信,那还能写上自己的大名不成?再说了,那鹰是从安西王的营帐方向飞出,并不难猜。”
周子儒吃了一惊:“你怀疑安西王…”
易小刀目光如炬,言之凿凿地说道:“不是怀疑,我是肯定。安西王已经投靠了北夷!”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周子儒震惊得无以复加,杯中茶水洒在了身上都没有察觉。
大启八王,六百年来分封各地,还从没有出现过向外敌投降的先例。便是东鲁与倭寇相勾结,那也不是东鲁王所为,而是逆贼东方钟所干的事。
投靠外敌,这可是天大的事了!
有多大?比赵易执喜欢观尘子还大…周子儒甚至心里悄悄比较了一下两者的严重性。
起码…观尘子曾经还有还俗的可能性呢…
“污蔑藩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周子儒死死地盯着易小刀,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惊慌。
易小刀面沉如水,说道:“凤城是何等的坚城,周相你十万大军攻城,北夷那种不善守城的莽夫都守得滴水不漏,安西王竟然将城丢了,这不可疑吗?”
“天底下哪有攻不破的城?”周子儒立马反驳说道。
“北夷攻城之时,安西王几乎是将全城的守军都调到了南门,自己亲自率军出城。大军压境之际,安西王难道不懂这样做的危险吗?”
“我只身赶往凤城北门时,城墙上守军寥寥无几,后来才知道竟是安西王的新规,体恤士卒辛苦,准许夜间休息,守城之人,甚至不足千人!”
“我苦苦支撑到北门守军赶到,结果西城门却丢了,无缘无故丢了一个城门,安西王事后不曾有丝毫问责,这不奇怪吗?”
“最后一点,凤城丢失之后,安西王借口援守其他城池,在城外与北夷兵厮杀,安西王都不曾派遣一兵一卒助战…”
周子儒听易小刀细细分析完,将这些串联在一起细想,的确十分可疑。
若是单一的一件事也就罢了,可这么多事全部堆在一起,的确不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主帅干得出的事。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主帅投降了…
周子儒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兹事体大,不能因你我一时猜测而定!”
易小刀点头应和:“不错,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说破,北地王和定辽王我曾见过,一个中规中矩,一个沉迷享乐,投靠北夷的可能性不大。”
“那你离间安西和北地之间的关系是…”
“六百年的关系,岂会因为一两次的粮草而断的?如果安西王真的投靠了北夷的话,而安西和北地之间联系又那么密切,只怕北地的归城被破也是早晚的事。”
听完易小刀的想法,周子儒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易小刀的决策,向来长远。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周子儒问道。
“接下来…”
突然,一个鬼魅的身影落在了易小刀的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径直递上了一封信件。待易小刀接过之后,那人又如同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
周子儒坐在易小刀的对面,甚至连那人是如何离开的都不曾看清。
“什么事?”
周子儒见易小刀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
“北夷…攻打北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