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夷城再次被遗弃了,数百年未有之事,六年间竟然发生了两次。
这次放弃拒夷城,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异议。
原因无他,北夷的大军已经来了,这次来的可不少,足足有八十万,若是算上辅兵、民夫等等,只怕数百万也不止…
真个倾巢而出!
周子儒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一路向南而行。他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是昏迷不醒的易小刀和照顾他的何月儿。
“罗威,他们还有多久回来?”周子儒轻轻叹了口气,询问跟在马车旁的罗威。
罗威还没答话,就有数道人影迎面而来,正是除了罗威外的“阴阳八子”。
“少主,我等回来复命!”年长的祝桑秋在马车外低声唤道。
周子儒掀起车帘,低声回道:“事情办得不错,不过怎么这么久?”
祝桑秋又凑近了些,其余人自觉屏退了周围的士卒。
“我们…没能杀了安西王。”
“什么?可我怎么收到消息安西王死了?”周子儒不解。
“安西王的确是死了,是北夷的段同杀的。”
周子儒吃了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我等也不知情,只是我们赶到凤城的时候,安西王就已经被刺杀了,城中的小道消息,是北夷的段同刺杀了安西王。”
“正欲回来复命,不巧遇上了北地世子率五万大军赶来攻打凤城,北夷的呼延兰也率四万大军要来接管凤城…”
“结果如何?”周子儒忍不住从窗户里探出了身子。
祝桑秋接着说道:“结果北地军和安西军不知怎么的就联起手来,将四万北夷兵杀得大败。”
周子儒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真是出人意料啊!”
祝桑秋见周子儒高兴,轻轻一笑:“少主,还有好事呢!”
“还有?快快讲来!”
周子儒的半个身子都快探出了车窗,祝桑秋轻轻将周子儒往回按了一些。
“凤城的安西王早就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全都送到中原,如今下落不明,去向无从得知。凤城群龙无首,最终城中的文官武将商议了一番,自愿将安西全境,归入朝廷!”
“好!好!好!”周子儒除了“好”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有,那呼延兰率着数百残兵,仓皇向北逃窜,被我等拦下。本欲生擒,奈何…首级在此,请少主过目!”
祝桑秋说着,向身后的枪引蛟招了招手,后者提枪摘下马头前悬挂的一个白布包裹,扔向了祝桑秋。
打开包裹,呼延兰的人头赫然就在其中。
“你七人大功一件!好啊!北夷的‘脑子’被我们打掉,这下就好办了!”周子儒搓着手,兴奋不已。
原本他想出了好几种的计策筹划,可是每一种都有短板弊病,能瞒得过其他人,定然瞒不过这条“智犬”。现在呼延兰一死,算是解了一个心腹大患。
“少主还有何吩咐?”
“你们歇息吧,暂时没有了。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不过也得等回了归城再说。”
二十多万的中原大军,在周子儒收到连番的好消息之后,军容似乎都威武了几分,行军也轻快了起来。
……
归城,人满为患。
周子儒率二十多万大军安全返回归城,而赵易执许给他的五十万大军,随着最后一支羽林军的赶到,已经全部到齐,尽数驻扎在归城以南。
城中兵马也是随处可见,倒是这样一来,许多百姓倒是自发地离开了归城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许多人在归城,穷尽一生也不曾见到这么多的兵马,便是傻子也知道马上要开始大战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北地王,听闻王爷派世子赶赴凤城,协助凤城击溃了北夷的四万大军,可喜可贺啊!”
北地王金穆坐在议事厅中,听到周子儒的贺喜,知道他并没有挖苦之意,却还是叹了口气:“唉,周相既已知悉,也不用再贴金了。老张他糊涂啊!”
周子儒轻轻一笑:“安西王…或许也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毕竟,八藩之中,安西战事连年…不过北夷可是喂不熟的豺狼,如果真是降了…要生灵涂炭的…”
“我当然是知道了,这老张怎么就犯了糊涂呢!”北地王气愤不已。
周子儒劝慰道:“王爷不必多虑,往事已矣,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吧。”
“你是说北夷吧…”
北地王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眼中是掩不住的疲惫。
“百万大军…这如何能打?纵是我北地的箭矢都未必能有百万支啊!”北地王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
周子儒沉声说道:“王爷,本相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好明说。”
“能退敌吗?”北地王狐疑地问道。
“能!”周子儒重重地点了点头。
“讲!只要能退敌,本王什么都依你!等等…你不会要本王这颗头…去诈降吧?”
北地王刚展示出一番豪情,忽的又有些胆怯起来。倒不是怕死,只是他还没做好准备…
周子儒闻言一愣,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王爷说的哪里话?便是我们这几十万的兵马拼光了,也要保王爷无虞啊!”
北地王刚刚稍稍放心,周子儒接着说道:“不过…其实也差不多。我们不是要诈降,而是诈败。”
“诈败?”
“不错,舍弃这归城,诱敌深入。现在北夷兵在塞外,我们与其野战,十分吃亏。但是若要引他进入中原…”
北地王猛地一拍桌子:“周家小子!我自问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可也绝不会亲手放北夷兵入关!本王不管你这计策是真心的也好,试探我也罢,我只一句话,绝不离开归城半步!”
“整个大启的精锐皆在此地,我们守在这里,迟早要被北夷活活耗死!王爷守着归城不放,是要让大启的精锐都来为王爷的一个信念陪葬不成?”
“兵马若损失殆尽,生灵涂炭的可是整个大启!整个中原!百姓该如何?”
北地王被周子儒的一番辩驳,说得哑口无言,捏紧了拳头…
他也知道周子儒的方法是对的,甚至都连弃了归城之后,挫败北夷的办法他都猜到了。那便是断粮!
在北夷草原,牛羊随处都可放牧,也随时都可宰杀,充当军粮。
可一旦入了关,牛羊可就没那么容易随时携带了。只要到时候再断了粮道,北夷的优势就会立马转变为劣势。
没了粮草的军队,溃败是迟早的事。
周子儒望着低头的北地王,接着说道:“王爷,只要最终击垮北夷,不会有人记得王爷放了北夷人入关一事,百姓们感谢王爷你都来不及呢!”
“你们周家人的法子…绝、险,但是最后的结果都是好的。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不必来问我了…”
“多谢王爷。”
周子儒此时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归城是北地王六百年的都城,也算是北地王金氏的家,现在劝说对方放弃自己生存了六百年的祖业,有些抵触情绪也很正常。
不过这也好在北地王深明大义,懂得取舍之道。换作其他的王爷,只怕自己是出不了王府的大门了。
“此事周相可曾与那两位公爷商议?”
周子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武定公昏迷不醒,难以相商。至于忠意公…”
李定星的心里对周子儒有芥蒂,周子儒又何尝不是一样?
人家父兄新丧,自己就急吼吼地落井下石。更让他诧异的是最终李定星竟然主动向朝廷申请撤藩,甚至之后各藩地的多次大战,李定星都率南淮军积极参战…
想到这些,周子儒心里颇为惭愧,只是他平日里不曾表露出一点罢了。
“两位公爷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句话含糊而过,周子儒只能如此。
北地王也是个聪明之人,见到周子儒这般模样,也不再追问,反而和他协商起了详细的诈败计划。
“我们不能直接弃城而走,北夷之中也不乏能人,比如那个呼延兰,定能看破我们的计策!”
周子儒摇了摇头:“呼延兰已经死了,不用担心。不过的确不能直接弃城,若是再被北夷看破此计,占据归城而不出,反倒是我们被动了。”
“那该怎么办?”
“需得先败一场,再留些人马死守此城…还得需要一些重要人物…”
“那便本王吧,没有谁比本王更适合了。”北地王和周子儒的一番交谈下来,似乎也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话中常露取死之意。
“现在归城各路兵马,错综复杂,虽然我可指挥这五十万兵马,也不好做得太过…诱饵之事,再商议一番吧…”
二人又敲定了其他的一些细节,诸如如何败,将北夷引入中原又在何处设伏,林林总总,一直谈到明月高悬。
归城虽说是座大城,可城中也只有北地王府才最安全。易小刀、李定星、周子儒等人俱都住在了北地王府里。
易小刀的房间中,何月儿拿着温热毛巾细细地帮他擦脸。
“还是这副样子,就跟睡着了一样。”何月儿喃喃自语。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今日这番场景,劳累的易小刀枕在她的膝上,她细细地为他擦拭灰尘,抚慰劳累。可谁知道却是这种情况下才得以实现,昏迷的易小刀仿佛活死人一般…
一个人影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入了房中。
“打听到了吗?”何月儿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问道。
“师娘,我偷听到了一些,他们要弃了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