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好在九黎是她的
九黎在大帐外站了一夜,他带着朝泠给他找来的面具,将所有心事隐匿在隐形之下,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幼稚的抬手想要去抓,可惜太远了。
这里的冬天真冷。
朝泠从大帐出来,凌河迟轩被军医抬去治疗,那只羽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但是没有击中要害,应该是因为朝泠在场,刺客害怕暴露行踪。
边防军并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
军营大帐,能够混进漠北刺客,甚至当朝太子。
朝泠看着面前这个笔挺的背影,扶额冷笑,不知是悲还是喜。
“今天没有星星的。”朝泠搭腔。
“我知道。”
“你想看吗?”
“嗯?”九黎回头,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哀伤的气质,亦如第一次二人将见面时,今天没有酒,这种气息就盖不住了。
朝泠将讨价还价的想法往心里压住,踮起脚尖,将手搭在九黎肩膀上“你蹲下些。”
九黎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听话。
手贴在他的眼睛上,女音清澈,如同水流拍击砂石。“我数三下,云就散了。”
说完,她抽开手,微弱的灵力灌入九黎的眼中,,他眨眼间视线逐渐清晰,目光似能穿透重叠的乌云看到万里之外的星辰,闪动的温柔的光芒。
和她的眼睛一样。
“看到了。”他盯着朝泠,俯身用鼻尖在她额头上蹭了蹭,“你就是那颗星辰。”
能够照亮我的,唯一的星辰。
过于亲昵的举动让朝泠措手不及,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心虚,像是私会情郎的富家小姐,生怕被家里人撞见。
她晃神后,飞快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
“你是怎么混进军中的?”
“原来你是要问这个。”九黎喃喃道,这形式作风太符合她,他照例用她本就不大通人情来说服自己。“边防军没到子夜进行换班,会有缺口,我观察了两天都是如此。”
边防军分为三路,就算是换班期间人就会有三对人在营地巡逻,这样的排布不可能会有缺口才对。
而且轮班哨位每天都会轮换,就算是有人玩忽职守,也不会连续两天都是同一个人。
边防军驻扎漠北多年,这套方法从镇国公一辈开始就适用,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可是要是将这些归结于边防军军心不齐,朝泠不信,她入营之后受着林晚柒余威的护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万事都听从她的指挥,可见林晚柒作为林将军非常称职。
林家军没有问题,苏九黎也没有可能骗自己。
朝泠陷入两难,“你今夜再领我去那个地方看看。”
***
军营内没有更夫,换班也在这片安静中训练有素的进行。朝泠躲在一棵树上,凛冬时节树叶光秃秃一片,她害怕暴露身份躲得远了一些,只能通过法力窥探附近的情况。
九黎长腿搭着树干,平稳地躺在上面,虽是合着眼,周围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朝泠的呼吸有些不稳,能够感觉出她的焦急。
明日漠北使团就会启程,如果错过今天的时机,下一次弄清楚这些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
“快了。”九黎缓缓看向角楼里,将士正提着长枪往楼下走。角楼的灯火一闪,有人在上面换上新的烛灯,烛光亮了又灭,像是某种信号,下方巡逻的将士心照不宣的提起手中的长枪,自动分成两列左右而去。
齐齐回头的时间,加上角楼灯火的空缺足够让九黎溜进去。
若不是朝泠亲眼所见,她很难想想偌大的漠北军营中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朝朝。”九黎见她伏在树上一动不动,有些心慌,生怕她为此收到重大的打击,他俯身过去,想要牵她,后腰被结实地踹了一脚。
扑通一声,将士们齐齐回头,正好看到一个黑衣男子从树上摔下来。而树上的另一个人早已经不知所踪,九黎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迎接自己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
而罪魁祸首早就会了大帐,点好炭盆等着许彦书将九黎给她送过来。
她烤化了靴子上的雪水,像一个君王等待将今天侍寝的妃子抬上来。过了好一会,“许公公”才将他的“黎妃”送上来。
九黎带着不太何事的面具,没走几步就要将面具扶正,生怕被人认出来。他身上被搜了一圈,没有任何能够兵刃也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东西,许彦书只能先压着她进来通报。
“林将军,今日子时在角楼抓到了这个人。”许彦书单膝抱拳跪在朝泠面前,等待着他发落。
朝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顺路看看凌河王子伤势如何了。”
“将军,这人。”
“扔在这吧。”朝泠足间的方向对着九黎身上的麻绳,顿了顿,示意许彦书放心。
许彦书深深看了一眼九黎,不做过多停留,阔步出去。才踏到门槛的时候,被人拉住袖子。
朝泠声音清晰明快,让人读不出背后的意味“许将军这么放心我?”
“末将就在门口,将军有事尽管吩咐。”
门开了又合,也就是一丝溜进来的冷风,扑灭了炭盆,只留下滚滚浓烟。朝泠用着火折子反复尝试,最终还是放弃了,她被黑烟呛得屏息,屋内默了又默。
九黎亦如往常一样站着,平日里良好的休养,使得他就算被捆着也依旧身姿挺拔,只是后腰还有一个脚印,在黑衣上是一派青灰色。
终于,九黎率先开口“朝朝,我有些冷。”
朝泠抹了一把脸,满手的碳灰,用身子挡住苏九黎的视线,借着遮挡在炭盆上一挥,火焰升腾而起,她将火折子扔到地上,气恼道“那你就坐过来。”
九黎淡淡地哦了一声,手腕挣脱绳索,他细细地抚着青痕,斟酌着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朝泠斜倪,略有责备。
“凌河迟轩随你到了大帐开始,我就好奇,你是如何说服许彦书的,他是........去过平宁关的人。”九黎声音渐微,从火光中打量朝泠的侧脸。
她将手放在火盆上方,学着凡人一样烤火,刚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成了她心虚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好像和大家一样烤火就代表她也是凡人。
“刚刚。”她呼出肺里的浊气,面前的火也跟着晃了晃。
九黎就这样被送回来,和程宇被抓到的时候完不同,没有被审问,就连捆绑的绳子都系得如此的草率。
这是许彦书为朝泠留着的面子,他不希望军中女将与太子密会的消息闹得太大。
可他来得太快了,这炭盆最上一层的碳还没有燃尽,他就急忙将九黎送来了。
像是一直在这个豁口上蹲守一样,他知道九黎来过,也知道朝泠在打探,甚至亲眼看着行刺凌河迟轩的刺客进来。
她踢九黎那一脚不是临时兴起,只有九黎被抓才能看出这个豁口是不是军中特留下的,因为只有这位太子爷是个烫手山芋,私留不得,只能立马给朝泠送来。
朝泠不怀疑许彦书的忠心,他留了位置,却还在那里看着,生怕混进来些什么他控制不住的东西。
许彦书是上过平宁关战场的人,是他千里单骑带回了林清平的头颅。是他不远万里,为林家祠堂点上第八十二盏长明灯。
他是林清平的将士,也是林晚柒的兄长。
他护她,爱她。但他不能用边防军的基业去信她,信她将林家平反的希望寄托于曾经的对手身上。
没有人比许彦书更希望凌河迟轩死。
朝泠不是林晚柒,多少时日过去,她还是那个连火折子都不会用的天上谪仙。她在军中,靠着林家的基业,林晚柒的余威,理所应当的以为为将者心中大义,不必同他人知会。
却忘记了她自京中而来,在军中人眼里,她劫后余生,洗去了一身的傲骨,甘愿于漠北人联合。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她原本属于一个红衣女将,她叫林晚柒。
朝泠只是一个外来者。
九黎脱了外袍,轻车熟路地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像一只驱光的虫子,靠在朝泠身边“朝朝。”
他的侧脸冷峻,一团黑雾凝聚在眼底,郑重道“朝朝,他们在等你,等你向他们证明边防军不会再败,等你向他们证明你不会重蹈林家的覆辙,你与林清平一样能够带领这支军队,而你比他更加出色。”
“嗯。”朝泠点了点头,罕见的乖巧顺从。
好在九黎是她的,这尘世还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这边。
***
行军路上,几日都能听见凌河迟轩夜半如同狼人一般的嚎叫,那羽箭上淬了毒,军中军医可解,却少了草药,故而队伍日夜兼程。
过了平宁关,再往南走,风就缓和了不少。
朝泠骑在马上,卸了披风的帽子,指挥后面的将领威胁漠北使团,再叫就堵了他们的嘴。
凌河迟轩裹着厚厚的纱布,躺在马车里。朝泠勒紧缰绳,靠到凌河迟轩的马车一侧,她手肘撞了一下,里面的人哼了一声。
漠北使团加上整个边防军除了押辎重的大车意外,就只有这一辆小马车,是林晚柒小时候的,她长到七岁上就自己骑马跟随军队了。这车装着一个身材健硕的漠北汉子满满当当,凌河迟轩挪动身体都要小心。
“凌河王子好生歇息,切莫出来。”
不远处,崭新的军旗挂在墙头,遮住了凛然的血色。早有哨兵在城楼上架上弓弩,细细排查前来的每一只队伍。
这座城庄严的,寂寥的打量着每一个人。
平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