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阴兵借道
平宁关自从屠城以后,恶鬼横行,百姓家中常有异事出现。这才有了净源日,会将受到恶鬼蛊惑的百姓,处死,以告慰上苍,而获得短暂的安宁。
虽然,无人知晓这样的安宁能够持续多久。
刘大娘战战巍巍地躲在院子后面,陈旧的木门传出微弱的敲门声,她透过门缝往外看。
红衣女子半背着一个男子,她垫脚敲门的时候,那男人的脚还托在地上,应该个子很高。而她另一只手还牵着另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人脸上盖着一块绢布,泛着淡淡金光。
这样的组合,就算不在净源日前出现。寻常人家也不敢给开门啊。
何况这里是平宁关。
“有人吗?”红衣女子声音软弱,听着岁数不大。她礼貌的敲着门,半晌图穷匕见“没有人我就进来了?”
刘大娘连忙将门口的椅子搬过,抵在门上,又加了重物。才敢开口“有有人的没有空房了”
她一家曾是军户,夫君与儿子都上了战场未归,儿媳死于漠北屠城,现在仅剩下她和只有六岁的孙子。
刘大娘小声的回应,生怕吵醒了孙子,让他看到这么恐怖的场景,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哦。”朝泠一路上被婉拒了太多次,早已经习惯,她扶着墙边缓缓蹲下,喘着粗气“那我在这里坐下可以吗?”
这应该是刘大娘见过的,最有礼貌的“女鬼”。她软软糯糯地蹲在门边,将九黎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您有水吗?”
门里不吭声。
“从门边递给我就行。”她恳求道。
九黎中了箭,虽然被朝泠靠着法术缝缝补补已无大碍,可凡人总得喝水吃饭,何况九黎还是个病人。
刘大娘下面抵出一碗水,手抖的水撒了一半,颤颤巍巍的放下又缩回去。
“谢谢。”
朝泠将水递到九黎的唇边,或许是手抖会传染,水怎么都灌不进去。朝泠不知道凡人生病会怎样,更不知道变成凡人的神仙生病会怎样。
“不能死啊,你可别死啊。”朝泠念叨着,“你死了,我怎么出去啊。”
声音逐渐细微在最后仅存赫赫风响,朝泠疑心凡人会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贴着他的头顶,就像九黎总是抱着她时那样。
她不能再走了,再往前就是平宁关,城内局势不明朗,她妄用法力还没有等来第三道天谴。
背后被轻轻拍了拍,她的心定了定,回神见九黎幽幽地看着自己,他抬起另一只胳膊,手腕被巫蛊咬过的伤痕,为了防止九黎被巫蛊侵蚀,朝泠直接用神力填补的没有痕迹。
没想到九黎还记得。
他盯着朝泠,眼神晦暗难明,片刻又移开。“朝朝,你看。”
朝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远处正行来一队人,皆做边防军打扮,为首的两侧个有人举着残破的军旗。
“他们没有脚。”
子时的更鼓敲响,惊起林中飞鸟四散。
净源降临,阴兵借道。
“你们快进来,快。”刘大娘将门拉开一条缝,冲着朝泠喊道。
“别开门。”朝泠道,九黎快一步扑倒门边上,将门死死堵住。
对话的功夫阴兵队伍已经到了她面前,为首的骑着一匹骏马,手里提着一杆长枪,红缨凋零远远看出就像是一团稀薄的红雾,枪尖缓缓划过地面,拖出一段长长的鸣音。
骏马在朝泠面前停下,她盯着浮在半空中仅剩半截的马腿,抬眼看了那人,竟从鬼脸上读出了温柔与期许,“哥哥,在等你。”
这个人是林清平?
她心脏一震,关于朝泠与林晚柒的秘密被掀起一角,她不知林清平看向的是朝泠的魂魄还是林晚柒的肉身。
他翻身下马,长枪背在身后,他的左眼已是一片血雾,右眼中仅存的情绪,是期望还是失望呢?
那样的目光让后继者的朝泠无所遁形。
“还好吗?”他看向朝泠,不知道对于林晚柒之后发生的事情记得多少。
“还好。”
“最后”他神色哀伤,看向不远处的平宁关,脖颈处的裂痕深刻,错乱的刀伤看得出他死得多么痛苦。“还是败了啊”
穿透时空的遥远的哀思,朝泠鼻子一酸,红着眼眶捏住九黎的衣角。
九黎抚摸她的发顶,薄唇紧紧抿着,唇角不半分血色,他在紧张,是因为第三封军报被沉江的事情吗?
林清平也注意到他一样的情绪,目光狠厉如刀,在九黎面上扫过“太子殿下,为何在此?”
“你们要去平宁关吗?”朝泠挡在九黎面前,二人体型差相聚太大,她仅能到九黎的肩膀,无法挡住凛冽的视线。
林清平神色稍缓,点头道“收到军报,平宁关有战事。”
游历与人间的鬼魂,一般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执念辗转流离与人间,即便是放弃转世轮回的机会也要完成某件事情,例如林晚柒;还有一种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去的魂魄,他们会继续生活下去。
林清平显然属于后者,现在在他心中自己还活着,依旧是边防军的统帅,依旧是镇守着平宁关。
他执着的,永远是这一片疆土。
“朝朝,林将军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九黎问,他照顾着她的情绪,意思不言而喻。
林清平已然是一个死人,现在他面前的是鬼魂。凡间对鬼神态度从来都是暧昧不明,既排斥又敬畏。
“别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死了。”朝泠垫脚在九黎耳边小声的说“这样的魂魄一单发现自己死去就会产生强悍的灵力波动,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咳咳。”林清平重重地咳嗽,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这位太子挨得太近,或者说不希望她和任何男子挨得太近。“朝朝,你是订过亲的人,切莫忘记了。”
看来林清平的记忆还停留在兵败屠城之前,朝泠放了心,他还记得林晚柒与白瑜定亲的事情。
“林将军,裕亲王获罪已经被父皇刺死,两家的婚事已经作废。”九黎恭敬对着林清平行礼道“文书不日就会传到大帐。”
就算是对着一个鬼魂,九黎也不想要承认林晚柒和白瑜的婚事吗?
林清平从九黎这一拜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哼道“那也轮不到你。”
都说留恋人家的鬼魂记忆会出现大段的错乱,就算这样林清平还是记得将自己妹妹托付给一个好人家。
明显,九黎在他心中算不上,朝泠暗自发笑。
“走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林清平冲着朝泠恶声道。
不多不说这样的林清平发怒的样子很是下人,朝泠立马扶起在一旁的巫蛊女子,陪着笑跟上。
巫蛊抱在朝泠怀里并没有什么问题,她本体是凤都火凤,依照人家的说法是纯阳之体、百毒不侵。
刚刚接触的时候,朝泠竟然没有感觉到女子身上的凉意,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用法力查看这具肉身,空空荡荡不见没有魂魄也没有巫蛊,已然变成了一具死尸。
一个比这位女子无力回天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巫蛊去了哪里?巫蛊不能够离开宿主,除非找到更好的目标。
朝泠环顾四周,鬼魂、大司命、凤都少君,这些生灵被巫蛊吞噬都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反应,还有谁能够瞒过朝泠的眼睛。
目光四处扫过,舒尔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面前,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里唯一的活人
“你们做什么?”刘大娘紧握着菜刀,对着闯进屋子里的两个怪人。
方才还趴在门边乖巧的红衣女子和刚刚苏醒的黑衣男子,此时已经踹开了大门,焦急地四处打量着屋舍。
“这里还有别的人家吗?”朝泠问。
“没没有了。”刘大娘颤声“村里的人都跑了”
“那你为何不走?”
“我的等我儿子回来啊。”刘大娘声泪俱下,“他回来了看到这个家不在了,多难过。”
“那你儿子人呢?”
刘大娘哭喊着拽住朝泠的衣领“滚出去,你们这些人,滚出去。都是你们害了他,都给我滚出去。”
【不是她。】
朝泠的心微微落下,巫蛊可能已经跑远了,没关系,她有上一任宿主的躯壳,用追踪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下落。
她连连退了几步,摆手示意自己这就出去。
“祖母。”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带着哭腔,随即一个小男孩赤脚从屋子里出来,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迈过门槛往出走“你在哪,祖母。”
刘大娘看到恶狠狠地等着朝泠一样,扬起菜刀看着她踏出了门。回首对着小男孩慈爱道“没事,乖乖,祖母来了。”
小男孩见到刘大娘后立刻停止了哭闹,乖乖地被牵着往屋子里走。转角的光照在小男孩脸上,他挂着甜甜笑,像一个年画娃娃,“祖母,你提着刀做什么?”
他伸手要去碰,刘大娘急忙藏在身后害怕伤到了他,小男孩忽然拽住了刀柄,小小的手承载不该属于这具躯壳的力量直接将刀夺了过来。
朝泠眼见着一股黑烟在小男孩头顶升起,她一步跨到刘大娘跟前,作势要夺小男孩手中的刀。
“你做什么,别伤了他。”
“他不是你孙子。”朝泠以法力覆与掌心,空手去夺那刀刃。
小男孩抬眼看她,澄澈的双瞳中,如同黑墨融进水中,豁然散开。他裂开嘴痴痴地笑道“姐姐,给我。”
朝泠双手用力,同小男孩尚且能够战平。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分出胜负就会伤及无辜,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松开一只手,划出一道弧线,将自己与身后的空间划分开来。“小朋友,姐姐好好陪你玩。”
话音未落,后背一疼,她仓皇躲开小男孩挥舞着的菜刀,腾出空来回头。刘大娘满手是血,发髻松散,还有一根簪子插在她的后背上。
她死命地扑上来,掐住朝泠的脖子“理我孙子远点。”
朝泠恶声道“他不是你孙子。”
刘大娘将整个身子都挂在朝泠身上,发誓要将她勒断气。朝泠投鼠忌器,害怕伤了刘大娘,就不敢打开结界将她放出去。
只能任由她拽着去抓小男孩,僵持中,小男孩一抹嘴角,再度举起手中的菜刀,疯狂地想着朝泠砍过去。
朝泠已经被刘大娘折磨的心力交瘁,只想着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她素手掐诀,道道火焰化作利剑直奔小男孩。
小男孩趴在地上,像是动物四脚快速挪动,他动作很快数道可还是被利剑刺中,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呜咽“祖母。”
“姑娘,姑娘,放过我的孙子,老身在这里给你磕头了。”刘大娘拽住朝泠的脚苦苦哀求道。
“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儿媳妇屠城那天死在异族手里,阖家就只剩下我和孙子。不管他是人是鬼,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姑娘,我给您磕头了。姑娘”
菜刀从刘大娘的后背划过,像剖鱼一般开膛破肚,小孩的眼瞳漆黑一片,唯一的亮点却是满地的血色。他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嘴里,痴痴地笑着“杀、杀、杀。”
刹那间,黑气冲天。
巫蛊吸了血伤口快速愈合,小男孩一只手指着朝泠,恶狠狠道“杀。”
朝泠扬手,火焰与掌心凝结,天地骤然褪色,如墨的黑色倾泻而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火焰在指尖跳跃,她缓慢的浮在半空中,一道劲气牵引着小男孩的脖颈落在她的虎口。
“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