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排场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气派与奢华,教堂里也只坐着寥寥几个人。
没有父亲挽着新娘的手臂,把新娘的手珍重地交给新郎。
牧师如例行公事般询问新人,无论生老病死疾病疼痛,他们是否都能做到对彼此的不离不弃。
新娘新郎贴面吻时,台下也只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钟绒很快被送到后台的休息室,不一会儿也有人请我前往休息室。
楚庭在和顾裴晟谈笑风生,没分半点心思在我身上。
我一咬牙,赴了这场“鸿门宴”。
梨花木的大门很快阖上,钟绒开门见山:“你包里应该有融资计划书吧?拿来给我看看。”
我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别那么惊讶,昨晚裴晟和我说了你们的身份。”钟绒对着镜子卸妆,语气随意而大方:“说实话我也挺意外的,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她的话让我低下头去。
“最起码以我的观点来看,你比那个叫唐什么的女人,更适合做楚庭的夫人。”钟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心里似有和尚撞钟:“钟小姐,这话可不能说。”
楚唐两家是世家,两人青梅竹马长大,这期间情谊我如何能比?
而我也没有什么宏大的志向,我就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远水集团里,有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钟绒笑了笑,不拿话来打趣我了。
“这是我的名片,你以后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钟绒把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我双手接过,发现了名片上的异常之处。
“钟小姐是香港人?”
“嗯,我是为了裴晟才到a市的。好了,我们也不闲聊了,你把你们的计划书拿来给我看一下吧。”
钟绒已经卸完妆,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我包里还真有一份备份,闻言连忙拿出来给钟绒过目。
“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
“好。”
接下来我说到口干舌燥,才把计划书上的内容和我们远水集团的诚意说清楚。
“可看底价,鼎徽资本出价是你们的两倍。”
我心一沉,我对对家公司了解得其实并不算多,这一次出差,我也没有做多少的准备。
但是鼎徽资本,我怎么觉得这家企业的名字好像似曾相识?
“怎么?陈小姐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钟绒随意翻着手上的计划书,神色也大大咧咧,我甚至判断不出她明确的态度偏向。
但有一点我能肯定,钟绒不是代表个人在和我了解远水投资的情况,她的背后,说不定是顾裴晟乃至整个华茂的支撑。
而现在他们在几家风投公司游离,那影响他们如此犹豫不决的因素又是什么?
我拼命地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电光火石间,我终于能抓住一块记忆的碎片。
“2021年9月,鼎徽资本被爆出一条丑闻。他们用同一份投资计划书同时和好几家新上市的公司谈判合作,计划书上的底价也都没有变更过。”
“对于公司的董事长询问其谈判人能否解释计划书上某些条款是什么意思时,谈判人以‘标准条款’为由拒不解释。后来几家公司发展势头都慢慢向好,鼎辉资本却要求收取每家公司20%的股权。”
自怀孕后我的记忆力其实变得很差。
而现在我能突然回想起此事,说实话或许还该“感谢”秦朗。
那时秦朗的宠物公司已经小有规模,我询问他能否借助一下他的人脉关系为我找工作出一份力。他却不耐烦地让我自己想办法,还说,为了一个女人去求朋友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再后来,他推荐我去的实习单位就是鼎辉资本,可第二天鼎徽就被爆了大料。
我清清嗓子,确定钟绒没有听得不耐烦后继续说:“当时几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已经打算联合起来,上诉鼎徽强占股权这一违法做法。但是鼎徽的人拿了合同过来,倨傲地说他们是按合约办事。”
当时的上诉也确实没有用,那几位公司老总后来请了知名律师前来鉴定合约条款,可也已经为时过晚。
最后律师遗憾地告诉他们,鼎徽此举符合合同条款。
而前提就是,这几家公司一年的经营情况确实没有达到一开始所作的经营预期目标。所以鼎徽拿走股权,不过是换债权而已。
这几位公司老总在“咬文嚼字”上吃了亏,其中有一位创业者最后甚至把公司都易了主。
再看向钟绒时,我的眼神一片清明。
“无论这件事的危机公关解决得怎么样,鼎徽资本的名声自此一落千丈。而它的不耻手段,又不仅仅包括‘阴阳合同’、设置不合理的回购权与优先清算权,甚至还发明了一份近似霸王条款的‘独家协议’。”
这份协议,是要求接受融资的公司自合同签订后的五年中,不得再与其他风投公司有任何接触,哪怕是私下接触。
我想,正是鼎徽的口碑问题,才让钟顾二人在远水和鼎徽之间摇摆不定吧。
“我能否猜测一下,钟小姐和顾先生,其实心里还是更倾向和我们远水合作的?”我大胆地问道。
钟绒眼睛亮晶晶的,欣然回答着:“为什么如此理解?”
“我的身份你也应该知道了,只是远水集团一名小实习生。可你今天却愿意听我花了近两个小时的介绍与利弊分析,总不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我合你眼缘。”
所以要么是看在楚庭的面子上,要么是看在家大业大的远水面子上。
钟绒无声地笑了笑:“没办法,你们手上有筹码。”
如她所说,她也只不过是顾裴晟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心,就像被风吹皱的一湖春水:“可是顾先生不是很爱你吗?”
我判断一个人的爱意深厚与否的标准,也很简单。
那天在婚纱店,我看到是顾裴晟主动去勾钟绒的小尾指来牵,也是他耐性十足地陪着钟绒试了一套又一套婚纱。
甚至最后临出门前,他其实已经打算抱钟绒去车上了,但他最后只是弯下了腰,为钟绒换了鞋子。
钟绒淡淡一笑:“或许爱吧,但也连爱都是身不由己的。在他们心里,小情小意也永远比不上权利利益来得重要。”
她很明确地用了“他们”一群,我却不知道这其中还应该囊括谁进去。
“字我签了,你也算圆满完成了他交代给你的任务了吧。”笔尖飞速在合同上滑过,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我迟疑的看着她:“你们不再考虑一下——”
钟绒靠在真皮沙发上,语调慵懒:“不用考虑了,你能来这里也是楚庭的示意,他早就有十足把握能拿下这一单。而且你刚才都把鼎徽集团形象贬低到尘埃里,我们哪里还敢选择这样一位战略合作伙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仍觉得有几分的不可思议。
价值两百万的计划书,就这样由我们两个女人随意地定下了?
钟绒似看穿我的想法:“你放心,出事了肯定轮不到我们两个女人家来背实质性的锅。今天之所以没在谈判桌上认真和你谈,主要是因为顾裴晟早在公众场合上发表过声明,说自己不会接受任何一家风投公司的投资。”
“而且具体的细则,楚庭和顾裴晟早在昨晚就已经洽谈好了。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顾裴晟和楚庭是在国外念工商管理学博士时的室友,他们私交还不错。”
怪不得昨晚他们两个会聚在一块儿,而且看他们的样子,还有几分的熟稔……
而顾裴晟突然一改前些年的坚决态度,难道是因为……
“华茂集团最近的资金流是不是出现问题了?”所以才急需资金去回本及时复流?甚至不惜接受融资。
这一回轮到钟绒惊讶地看向我了。
“从哪件事得出这样的结论?”
听完我的想法后,钟绒看向我的眼神有几分微妙,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像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华茂最近不是打算扩展专柜吗?先是试点运行,业绩还不错。裴晟已经打算逐步推广这种新模式,可是加大力度推广后很多问题又接踵而来,而且一直找不到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反而先把资金拖垮了。”
顾裴晟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一直对华茂的继承权虎视眈眈,就巴不得顾裴晟犯错。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裴晟才那么快选择了和钟绒举办婚礼,就是怕所谓的夜长梦多。而关于顾家的家人,他又几乎无一邀请。
一个季度的账本眼看就要交到老顾总那儿过目了,顾裴晟始终不能找到资金回流的办法,最终只能选择这种自己一度摒弃的下下策。
“所以甚至连你们的婚礼,其实都只是在为签订计划书打幌子?”
我没为自己觉得不值得,我只是有一瞬间悲悯过钟绒。
虽然我不知道那瞬间的悲悯到底从何而来。
“顾裴晟要装孝子,所以表面上还会继续坚持老顾总的那一套策略。可是他又想要资金补缺,这个时候拿你当借口再适合不过不是吗?”
我终于能明白刚才钟绒所说的不够爱是什么意思了。
顾裴晟可以在小事上细无巨细地对钟绒好,却给不了他最纯粹的一番爱意给钟绒。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