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大概也摸清了何肃的性格,他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但更多时候都是对事不对人。
之前他对我的不满更多是来源于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但今天我的表现实在出色,让他都小小惊艳了一把。
“我确实没做什么。”我淡淡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下午要开会的?”他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显得他一个大男人太小肚鸡肠,又换了个问题,“那份ppt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中午两点开始。”
“你怎么知道我们之前的数据有误?”楚庭是个很严格的上司,今天何肃也差点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指了指打印机:“公司的打印机都能查到之前的打印记录,我大概浏览了一下,发现有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可能是各位前辈们昨晚熬了大夜,一不小心算错了也有可能。当然,用红圈r系统直接进行数据计算与分析,不小心按错了一个键,那也可能会把数据算错。”
其实我有点拿捏不准自己现在下的这步棋,上司有错误,我却不敢直接指出来,还圆滑着一溜儿地拍着马屁,把上司的错误摘得干干净净。
如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怎么办?
何肃掠了我一眼:“从两点开始去查打印记录,发现并立刻纠正数据,做成新版的ppt,这其中你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看了眼腕表:“准确说是二十五分钟。”
我知道何肃在公司里一向有“肃神”这个称号,就是因为他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的数学系,心算与口算能力一绝,所以之前只要是有他的团队,基本上都由他一个人负责数据这一大板块。
“怪不得楚总之前会夸你是璞玉。”何肃长叹一声。
我谦虚地说:“我还有很多需要和前辈们学习的地方,只要前辈们别嫌我笨手笨脚就行。”
“姚梦花园这个项目,你还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全程跟进吗?”何肃的语气郑重。
在对待项目的事情上,他之前从来不接受任何走后门的关系户,这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关系户”另眼相待。
我伸出手与他相握:“乐意至极。”
但,攻克何肃还只是一个开始,s的其他人……只怕没那么容易笼络人心。
擒贼先擒王,我祈祷着这能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一想到,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多机会能见到靳野,我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明天就是周六,临近下班时有预约电话打了进来,护士恪尽职守地提醒着我明天别忘了去做四维彩超。
我挂了电话后,又有片刻的沉默。
为什么关于孩子生父一事,到目前为止我迟迟没查到更多线索?
当初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第二天来到人民医院时我算得上“全副武装”,用帽子、口罩、长衣长裤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我又想起上次自己一个人来医院检查是否怀孕时,别人和医生看我的奇怪眼神。
紧接着就是朱虹的破口大骂,让我在医院里下不来台。
没想到一晃过去了三个月,这一回还是我自己一个人。
深蓝色座椅上还坐着好几对夫妻,男人围着妻子,忙前忙后的。我的手抚上小腹,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刘若云……”
护士一个个叫着号。
等到轮着我做检查,估计还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正打算闭上眼小憩时,身边突然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娇。”
楚庭怎么会来这儿?
有好奇的目光向我们投了过来,碎碎私语。
“那个男人好帅啊!”
“我一大清早就看到那个女人在那儿等了,我还以为她是自己一个人来呢……”
“像他们这样的长相,生出的宝宝肯定很漂亮吧?”
我的耳垂一下泛了红,偷偷拿眼瞧楚庭,希望他没听到这话,而楚庭则眼含笑意地在我身旁坐下,还在我的耳垂上揉捏了一把。
“等下彩超结束后想吃什么?”
我小声地说着:“我不挑的。”
意思是让楚庭自己做决定。
“嗯。”楚庭不轻不重应了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做检查?”
楚庭声音含笑:“你不是和林熙请了假?”
我心里突然涌上几分惴惴不安,但我不知道这心慌和奇怪究竟来源于什么,这段时间我总感觉楚庭对我太好了,但却是毫无理由的好。
而且我总觉得自己难以看透他,他身上像笼着厚厚的迷雾,活成了砌着皑皑白雪的高山。
陪我去打印报告单时,楚庭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报告单才回到了我手上。
他像若有若无松了口气,和我道着恭喜,祝贺宝宝健康。
好巧不巧,医院离楚庭住的公寓很近,所以他打算亲自下厨“犒劳”我。
天空一下暗了下来,乌云浓浓地翻涌出墨色,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顷刻,如断线的雨珠重重砸在车窗上,我心头没来由地感到压抑。
“明天有场音乐会,季佳芮所在的乐团也在受邀出演之列。”楚庭在委婉地试探我的意愿。
但我一直觉得我是个俗人,过于阳春白雪的曲子又哪是我这种下里巴人能欣赏来的?
快看到楚家大门了,我正准备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时,我的视线往前撩了一眼,心口顿时一窒。
但还没等我开口,楚庭就已经踩了急刹车,神色蓦然变冷,浑身散发出低气压。
“要把车直接开进院子里吗?”如果开进院子的话,那我们就只能从正门进去。
只是……
“要不然我就先待在座位上,哪儿也不去。等你把事情处理好……”
“不用。”楚庭转动方向盘,打算直接把车开进院子里。
车灯在雨雾中呈现余晖的淡色,直接照亮了长跪不起、纤细瘦弱的一抹身影。
唐听露下意识抬起手去挡那刺眼的光线,却根本没有动作想着躲避车子,而楚庭更是直接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楚庭!”我的头下意识偏向一旁,紧紧地闭上眼睛。
暴雨如刷,敲打在车窗上。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唐听露瘫软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
我正想睁眼,一件西装外套却盖住了我的头,楚庭的声线平稳:“等我一会。”
唐听露身穿红色的吊带裙,但是裙摆上已经沾染了尘泥,长发披在圆润的肩头,一张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一见到楚庭,她立刻扯上了楚庭笔直挺括的西装裤腿,水汪汪地睁着大眼睛。
“楚庭哥哥……”
“让开。”楚庭一脸的不耐。
“楚庭哥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唐听露哭腔隐隐。
退婚那一天晚上,唐听露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在a市商圈里完完全全抬不起头来,现在大家都笑她是被楚庭玩剩下的女人……
院子周围种了一圈荼靡花,花期将过,花瓣呈现淡淡的粉色。
水珠从长柄伞的黑色缎面蜿蜒出雨痕,却没有为唐听露遮蔽出一方天地。
唐听露的姿态放得很低,又是认错又是求饶,恳求着楚庭高抬贵手。
她又把自己的领子往下扯,露出一大片带着红印的皮肤,这都是唐咸则暴打的痕迹。
这些天来,唐咸则一直把意汀走下坡路的原因归结到唐听露身上,对她非打即骂。
楚庭嘴角弯出淡淡的弧度:“胡家小公子最近不是追你追得正紧吗?”
那位肯定比楚庭更懂得怜香惜玉。
而且既然唐听露攀上了他那根高枝又何必再回来吃回头草?
唐听露的神色变得惨白,着急忙慌地解释:“我跟他没有多大关系……楚庭哥哥,这些日子都是我父亲一直逼着我去各种场合逢场作戏,我也不想去见那些人……”
她想起今晚来的真正目的:“楚庭哥哥,念在我们认识那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意汀也放过唐家好不好?”
唐听露的膝盖已经跪得通红了一大片,拽着楚庭的衣摆不肯松手。
我开了雨刮器,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楚庭仍是面无表情,现在在他面前,唐听露和一根木头桩子没啥区别。
“意汀破产和我有什么关系?”楚庭反问。
唐听露瞪大着眼睛:“断流资金、打压限渠……”不都是只有他楚庭才能做出的事情么?
“意汀既然都跟我没关系,唐小姐现在是不是求错人了?”楚庭加重语气强调着,“还是唐小姐觉得我会怜香惜玉?”
“可明明……”意汀突然之间大盘跌落,谁都知道这和楚庭脱不了干系。
但唐听露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意汀苟延残喘了好几天,还是走上了破产的道路。
而楚庭现在的态度又摆明了想和唐家划清界限,不想惹上这身腥。
唐听露握紧了拳头,脸色如调色盘般精彩。
她都已经跪下来求楚庭了,为了唐家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可为什么,楚庭还是软硬不吃?!
一定要把她往死里逼!
我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只能根据他们的神情来判断事情的进展。
楚庭往回看过一眼,和我的目光正对上。
他无声做着口型。
好像是让我安心。
大雨浇灌,像是要筑起万丈高楼。
“明明什么?”楚庭含笑问着唐听露,眼里却没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