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林疵就在隔壁病房,医生给他做过检查,并没有多大碍,稍微开点药也好了。
而楚庭因为紧护着林疵,额头、后脑勺、手臂以及膝盖处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护士在准备给他上药,转头看见我,直喇喇地问我,要不要先出去。
我都准备起身了,楚庭却一把把我按回了座位上:“她不需要避嫌。”
处理完头部的伤,就到了手臂。
护士让楚庭把衣服袖子往上撩,我本来目无定焦,却突然凝了神!
他的手臂上,有一个紫红色的椭圆形伤疤!
而且那伤疤一看就是烧伤……
我之前从没在楚庭手上看到过这道疤,难不成是最近新添的?而火灾那天我落入过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护士打趣我:“小姑娘,就算是你馋你男朋友的身子,也不能那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直盯着他呀。”
楚庭则定定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率先开口。
“这道烧伤,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我喉咙上下滚动,异样的情绪汇入四肢百骸。
“救人。”楚庭轻描淡写落下了两个字。
我的心一下窜到了嗓子眼。
“陈娇,你究竟想确认什么?”楚庭觑见我的神色,嘴边泛起冷笑,“火灾中谁救了你,真有那么重要?”
他既然什么都猜得到!
我的喉间却一时更塞:“既然是你救了我,为什么送我来医院的人却是靳野?”
护士已经帮楚庭上好了药,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我和楚庭两个人。
窗外是透过绿叶罅隙破碎的阳光,蝉鸣踊跃成一片。
楚庭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丝带处被烧得蜷了起来:“当初这个小盒子落在会议室了。”
火势太大,楚庭好不容易把我从火场中救了出来,却感觉到衣兜里一空,于是当时便把我放在了一楼的石阶处,想着折返回去一趟再送我去医院,时间也来得及。
没想到这一趟再出来时,他却看见靳野抱起我,很快发动车子,呼啸着赶往医院。
“这盒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感觉它更像是女生用的首饰盒,难不成其实是叶倾榄的东西?
盒子在楚庭的指尖转了一圈,在桌子上被用力推出一段距离,落在我手边:“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是……”
我犹豫了会儿,打开盒子的那瞬间所有的五官感触都像变迟钝了般。
只见一条精致的项链呈在盒子里,白色的细钻相连串成绳子,而正中间是一颗质地纯粹的蓝钻石。
楚庭轻描淡写:“原本打算送给你的礼物。”
我跟着s这个团队,为姚梦花园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又加班加点熬了多少个夜,楚庭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原本打算请设计师帮忙设计加工,但他们画出的款式太过夸张,想着你也不会喜欢,所以我自己亲自画了图纸,又亲自去找了原料打磨加工。”楚庭难得有一回解释了那么多。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酸酸胀胀:“为了它……再回一次火场值得吗?万一又受伤了?或者是困在火里出不来了……”
我不敢继续想象。
楚庭粗粝的指腹在我眼尾一横,语气无奈中又透着些许的温柔:“陈娇,你哭什么?”
他不是好好在这儿吗?
他的伤也不严重,怎么就让我哭得稀里哗啦了?
我的手无措地绞着衣角,想起我和唐听露病房里的谈判,想起会场后台里我和林疵说过的话,眼神慌乱地躲闪。
白色窗帘被风拂动,椅子被推开发出吱呀声响。
楚庭的眼眸涌入一瞬间的错愕,我弯着身子,闭上眼睛,双手反剪在身后,温柔的吻正好落在楚庭的唇畔。
辗转缠绵,攻城掠地。是我占据了攻势。
“笃笃——”
敲门声响,我还没来得及从楚庭怀抱中抽离,门已经被人推开。
程浔声上气不接下气:“老大,不好了……”
话说到一半,他却率先挨了楚庭的一记眼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病房里的气氛旖旎暧昧,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更别论此刻我还直接坐在楚庭的腿上。
“咳,这个……”程浔声尴尬地捂嘴咳嗽了几声,“要不,老大等一下我再进来?”
我自觉地和楚庭拉开了距离,低下头整理衣服,耳畔响起楚庭清冷的声音:“直接说。”
程浔声语速飞快,活像被炮仗点着了痛处:“唐小姐又吞服了大量药,自杀了!有媒体不知道怎么就溜进了病房里,拍到了唐小姐的照片……唐咸则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把您骂得特别难听。”
“半个小时前唐小姐清醒过来了,但是她说她想要见您一面……反正现在大家都在同一个医院,要不老大你就过去一趟吧?说不定能让唐小姐出面澄清呢?”也不至于在姚梦花园挂牌签约这个关节眼上给楚庭惹出一身腥。
前有唐听露雨夜下跪求情,现在又闹出了这样的戏码……就算楚庭从头到尾和这些事情都没多大的关系,但这一回指责辱骂的声音肯定不少。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楚庭,他似有感应般回望过来,最后我下定决心:“你先过去一趟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楚庭却反问:“唐听露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家解除了婚约,早说过桥归桥路归路。而且今天这局面的出现,难道不是唐听露咎由自取?
“你就真忍心让我去见其他的女人?”
这一回他的话语里带了试探的意味。
可又想试探什么?
我垂了垂眸,手指慢慢蜷缩成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多大异常:“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和她谈一谈。唐听露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这一次可以不去见她,下一次也可以不去……可万一,她再闹出更多的乱子呢?那不是一直在给你添堵吗?”
那还不如直接来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把所有事情都断得干干净净。
程浔声在一旁疯狂地点头,难得这么赞同我的意见。
我握了握楚庭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冰冰凉凉:“你放心去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说,相信他。
楚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他感觉我今天怪怪的,刚才的主动不说,现在又说了这样的话……压下心头微弱如烛火的不安,楚庭点点头,应了个好。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揉揉额头,很快也起身,往外走去。
桌子上只留下一个格外醒目的红丝绒盒子,蓝色钻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却无人问津。
我在高级病房外敲了敲门,没想到亲自来给我开门的人却是林疵。
“陈小姐,快请进。”林疵脸上堆着笑容,话语里客气满满。
坐在林疵对面,我的心就像怀揣十五只兔子,七上八下。
而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便是我问:“林总,之前和您说好的那件事,您看一下我们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让您把姚梦花园这个项目给到远水……现在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纠结,闪躲,左右摇摆。
林疵不解,蹙起眉头:“当初陈小姐不是说得好好的,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怎么现在突然就出尔反尔了?”
“是。今天楚总奋不顾身地救了我一回,我也感动。可是我没让他救我,是不是?陈小姐怕不是因为这件事心软了?”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
可这句解释反而太过苍白。
“我只是觉得今天那么多新闻媒体都在场,林总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了结果……如果周五的签约仪式上,林总突然宣布另换中标人选,外界会怎么看您?其他公司以后又怎么还敢和您合作?”
林疵的神色隐隐透露出不耐:“可是陈小姐,当初交ts交得最迟的是远水,也是你一开始就和我说,这个项目给到远水我占不到一点好处,远水根本就没打算要和我们合作。我有理有由地变卦,谁又能在我背后说那么多闲话?”
林疵不是大慈善家,今天之所以会采用中间价的方法来决定竞标人,只是想暂时稳住混乱的场面,堵住那些人的嘴。
但谁说,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就一定要遵守规则?
林疵已经开始送客:“如果陈小姐这次来就是想来劝我改变主意的,那我劝陈小姐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他当初能轻易被我说动,是因为我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能为他赚取最大化的利益。
而现在,林疵凭什么大发好心,又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计划?
我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只能顶着压力来到病房外。
大门毫不犹豫在我身后重重阖上。
微信接收到信息,是唐听露三分钟前让我去“观看”一场好戏。
去唐听露病房的路我已经驾车就熟,也不知有意无意,门口处居然没有一个人把守,而且病房门也没有真正关上,透露出一小条缝隙,正好能把里面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病房里。
唐听露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下去,像是许久没休息好。而床头的桌子前凌乱地摆着许多药瓶,她的手上还打着吊针。
楚庭坐在离病床最远的一张沙发上,二郎腿微微翘起,指尖夹着烟,腾云驾雾。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吗?”唐听露抬起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声音虚弱上许多,以前骄横跋扈的那股劲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