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只是远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刚转正还没超过三个月,很多事情上我都在瞎指手画脚。”
“但我问你,姚梦花园背后那么大一个公司,能什么事情都是林总一个人说了算吗?今天会场上又为什么会出现串标的情况?华洲银行的实力你都敢小觑,就不怕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
更何况还有一回国就势头汹汹的季氏企业。远水还在群狼环伺的处境下,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掉以轻心了?
我的肩膀用力撞过凌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回到秋山别墅时,我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楚庭办公室里那个被我拉开了一半的柜子。
为什么我总觉得里面有一样东西,我似曾相识?
一夜无眠。
第二天,忙完旭哥交代给我的任务后,我下班时都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
错过了晚高峰,河堤边上也不至于人满为患,三两老人凑在一块儿打着牌,孩童嬉笑声音时不时传来。
我沿着堤边慢慢地走,没想到在这里又会遇见那个男人。
这一回,他的身边依旧没有人,轮椅在无障碍通道上慢慢滚动着,男人的动作依旧费劲。
我叹了口气,上前帮忙。
他见到我,显然也很惊讶:“这么巧,又碰到陈小姐了。”
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语气更是若临秋水。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聊着天:“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他轻笑了一声:“陈小姐第一次见到我时,不就给我塞了一张名片?陈小姐忘了我可还记得。”
他这么一提醒,我也想了起来,兀自笑了笑。
“那我能否询问一下先生的尊姓大名?”见了那么多次面,我对他还一无所知。
“名字有那么重要么?”男人却笑着反问了我,“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普通人能自由出入大项目的竞标会场?
而且看他的气质和衣着,给我的感觉就不像一个普通人。
但我也识趣,知道他这是婉拒的说辞,便也没再刨根问底下去。
晚风送来阵阵凉意,树荫上蝉鸣一片。
我又问了个似曾相识的问题:“那先生这一回是打算去哪儿?”
我心里还是疑虑满满,我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可为什么他出入却又总是自己一个人,就没有人来照顾行动不便的他么?
“附近有个游乐园,打算去那儿逛逛。”他抬起头来,目光正巧落在我的脖子处,突然笑出了声,“项链不错,设计很别致。”
我的脸上短暂露出迷茫的神色,这不就是一条普通的项链吗?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许在于楚庭亲手设计,没有假借他人之手?
男人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温声询问着我:“陈小姐能不能把项链取下来一会儿?”
项链被递到他掌心时,我还瞪着浑圆的眼睛,神情略带懵懂。
蓝色钻石被男人从中间“啪嗒”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小小的黑色芯片。
“这是?”我几乎是立即后退了一步,后背也慢慢有冷汗渗出。
之前朱芊芊假借过钟绒的名义,给我送过快递,而保温杯底下却暗藏针孔摄像头!
难道……
男人慢条斯理把项链恢复成原状:“陈小姐别害怕,这只是一个小巧的报警器。如果当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它能自动报警。”
他又啧啧两声:“我在国外学珠宝设计也有那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看到可以把报警器融入项链设计的。送陈小姐这条项链的人,一定很看重陈小姐吧?”
我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着,脚步却像愈发沉重。
楚庭原来早给我留了那么多后路,也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保护着我……而我呢?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项链被戴回我的脖子上,沉甸甸的,就像要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男人似也没有想过要等我的回答,一路上和我谈笑风生,抛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话题,总不至于让这段路程显得太过沉闷与冗长。
他要去的游乐园距离也不远,步行将近十五分钟。
而当我们到达时,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头却是熙熙攘攘的热闹。
男人突然从上衣口袋拿出皮夹递给我,语气客气地请我去帮他买着棉花糖。
付钱时,我却发现他的皮夹里存着一张泛了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年轻靓丽,笑容璀璨甜美。
我没敢多看,怕会继续偷窥他人的,匆匆把皮夹拉上了拉链。
“陈小姐这一路上好像都心事重重?怀孕期间情绪不稳定、波动过大,对孩子可不好。”男人的目光只在我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挪开。
我的手不自觉抚上肚子,又一时语塞。
“如果陈小姐不赶时间的话,不如陪我到处逛逛?”男人吃棉花糖吃得津津有味,而我之前总觉得这种街头卖的棉花糖太过甜糊,吃不了几口就腻了。
我勉强答应了他的要求,又陪他坐了摩天轮。
坐舱升到最高点时,可以把整座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万家灯火璀璨,我却感觉自己的内心愈发空虚,脑海中又主动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我从没有那么疯了般地想念一个人,只感觉从心脏底部滋生蔓延出来的都是密密麻麻的疼。
我斟酌着和面前的男人开口,语气带着踟蹰:“之前在会场上,谢谢你救了我。”
“要真说起这个,不应该是我谢谢陈小姐那晚送我去姚梦花园?那我们算不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男人的性格开朗,每次和他相处都会让我感觉到极大的舒适。
鬼使神差下,我竟然把这些天困扰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也许是清楚,我们两人毫不知根知底,以后也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男人“哦”了一声,神色却认真:“陈小姐是觉得现在愧疚于送自己项链的那个人?他对你很好,而你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心里别扭的情绪都快堪比麻花了。
现在的事情太乱,我自己也不敢确认楚庭是不是当初酒店的那个男人。可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是我把现在的事情弄得一团糟的。
“那如果他真的对不起陈小姐在先,后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这样解释的话,陈小姐还会选择原谅他吗?”还是我想要继续站在楚庭的对立面上?
摩天轮已经转完了一圈,我帮他解下安全带,又和工作人员一起扶着他上了轮椅。
广场上人影廖廖,也很安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夹带着犹豫不定,慢吞吞地回答着刚才他问我的问题。
“其实我不清楚。”
“那陈小姐喜欢他吗?”
我没能脱口而出作出回答,倒不是连我都质疑自己的心意,只是我觉得情爱之事,它对我的重要性还不至于此。
如果楚庭就是当初酒店的那个男人,我就算再喜欢他,也依旧会和他撕到鱼死网破的局面。
我接受不了任何一个人欺骗我。
男人的嗓音带着循循善诱:“其实以我的立场来看,陈小姐也不必为这件事情太过忧心。要是陈小姐对他真的没有半分感情,那现在也不会愁成这样了,对吗?”
“而要说那个男人对陈小姐没有一点真情实感,那他之前做的事情只能用无厘头解释了。有很多事情,开头不重要,过程和结尾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而且人总该往前看,一直陷在过去的泥淖中,又要怎么自救呢?”
夏季的天气说变就变,有豆大的雨珠开始砸到我脸上。男人随身携带着伞,伞柄移到我这边时,我却退出了那方遮蔽的天地。
我想起楚庭因我而受过的楚家家训,想起他为我排除万难、向临渊的我毫不犹豫伸出双手,想起会议室里大火的他奋不顾身……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我要去找楚庭,我想去见他!
我想告诉他,盐城不会有所谓的叶倾榄,那都是靳野调虎离山的幌子!
我还想当面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他那一腔赤忱又热烈的喜欢。
水坑被踩到,溅起簇簇的水花。
男人着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陈小姐,你要去哪儿?”
坐着出租车上高速时,我的呼吸还没平定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司机看我湿漉漉的衣服,好心递来一条毛巾,让我擦擦头发。
机场一楼还是灯火通明,但大屏上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一趟航班消息。
我着急忙慌地拉着一个工作人员:“今天还有没有去盐城的飞机?或者是明天最早的航班也行!”
工作人员的回答再官方不过,话语里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小姐,盐城今天刚登陆了一场特大台风,所有从a市飞往盐城的航班都已经取消了。要是您实在想出发前往盐城的话,可以等这一次台风撤退先。”
她看了一下手机的气象信息,善意地提醒我:“航班恢复正常,最快也要下周一了。您可以等那个时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