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可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到一句像开玩笑的话突然传进了我的耳里:“娇娇姐,我说真的,要不然我们两个就凑合着过日子吧?你知道了楚庭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总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吧?”
而且楚庭要是知道我做过这些事情,他真能放过我么?
马齿苋粥放得有些凉了,沈姨知道我嗜甜,放多了些白糖,但现在吃起来味道却怪怪的。
人也像这样。
“靳野,虽然我一直没提,但你以为我真的忘了秦朗的事情吗?”一辈子那么长,我总不能一直把自己的日子凑合着过。
那一顿饭吃到最后,我都忘了是谁率先挂的电话。
只是喝完了粥后,我感觉自己的胃翻涌起疼意,隐隐约约的,不严重,我也没在意。
终于不用去上班了,我待在秋山别墅里嫌无聊,就打算出去逛逛,没想到又路过一个母婴店,不自觉地进店开始挑起了小孩子的衣服。
如果我腹中的胎儿能顺利生下来,那我临产时估计也到了十二月份。而这家店宝宝的秋冬季衣服又实在可爱,不知不觉中我的选购篮中已经多了好几套套装。
“哟,怎么在这儿都能碰上陈小姐?我是该说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呢,还是该夸一句我们缘分真巧呢?”季佳芮挽着楚庭的臂弯,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语气的,但我觉得这主要是见了楚庭的缘故:“这家店又不是季小姐家开的,我可以来,季小姐也能来,谁都可以来。所以我们在这碰上了也不稀奇。”
像觉得我的说法新鲜,季佳芮又笑了起来,但没在这个话题上和我继续纠结。
她拿出手机,翻出自己最近新发的一条微博给我看——正是一碟果盘,其上点缀的都是爱心形状的苹果块儿。
评论区都是清一色的评论,纷纷猜测着这苹果是楚庭给她切的,还夸赞两人的日常糖分超标。
季佳芮也像存了心想和我炫耀,但偏偏只是声东击西:“陈小姐觉得这果盘怎么样?”
我挑好了衣服,准备去前台结账,经过他俩身旁时,却是季佳芮的肩膀率先撞上了我。
我认真地盯着那照片看了好几眼,最后正儿八经地说道:“季小姐自己动手把苹果削成这样,一定很累吧?瞧你手上都贴上了创可贴。”
“哦,还有以前我和楚庭逛街时,他都会主动牵我的手。像季小姐这样主动去搭男方的臂弯,像生怕被别人抢了东西的姿势,我很少有过。”
楚庭的神色有了几分变化,只是在听到我提“以前”这个词时,又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走到前台,话语音量也不大,但刚好足以让楚庭他们都听到。“结账。”
我知道季佳芮和唐听露、朱芊芊这些人都不一样,她想为难我,只是像猫逗老鼠一样,觉得好玩罢了。
说白了,她就是把我当做消遣,能供她在乏味的生活里解一下闷。
而最主要的区别,根源还在于季佳芮不喜欢楚庭。
这些关系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才没想到,季佳芮会在这个时候追过来,一沓现金也同时甩在了桌子上。
“她的账,我帮她结了。”再往后的一句话却是对我说的,“就当做是我送你的辞职礼物了。对了,我还是没记住你叫什么名字,你没了工作,又有孩子……一个人很辛苦吧?”
如果没有孩子,我为什么会买这些婴幼儿的衣服?
只是季佳芮也不清楚,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你怎么突然就不俐牙俐齿了?还是我说的就是事实你无话可说?”她眼里明明盛满了如春日般温暖的笑意盈盈,绽放出来的却是冬日的万里飘雪。
“我这几天找人查过你,才知道你原来早就离过婚啊。”她摇摇头,像是愈发想不明白楚庭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又恶作剧般地说道:“让你丢了工作,还别说,我其实心里挺开心的。”
“那照季小姐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了?”
我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个孩子我早就不打算要了,那为什么现在我还要买下这几套衣服?
季佳芮正要拿我继续寻开心,却突然被楚庭捏住了手腕:“三个小时的时间到了,我让程浔声送季小姐回去。”
楚庭对季佳芮也算得上以礼相待,只是和她说话时从来都不是商量的语气。
“我还没说几句话呢,那么心疼她啊?”季佳芮拎着包,目光又在我身上多转了几圈,随即手指在楚庭心口勾勾划划,似带着不舍。
“你可记住了,现在远水的真正危机还没解决呢。要是再闹得绯闻满天飞,就算顾裴晟来求我,我都不会来帮你。”
楚庭没说话,也没提出要送季佳芮,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接下来想去哪里?”楚庭率先说话,缓和着气氛。
我们明明并肩而行,却又像两个陌生人一般。我的话语也冷冰冰的:“去公司,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
“你在门口等着,我让人帮你送出来。”
“难道楚先生现在已经要避嫌到这个程度了么?不过是拿一样东西而已。”我冷笑道。
楚庭的神色我看不明白,但我最近真的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笑容了:“你没有工作证,刷脸进不去,我带你进去难免会被人再说闲话。”
“反正楚先生就是怕我抹黑你的名声呗,万一再多点风言风语传到季家,不就真的阻断了楚先生平步青云的脚步了?”
我要拿的东西不贵重,只是我工作的这些日子里做过的笔记,因此才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楚庭叹了口气,这一回没再和我郑重解释,他不会和季佳芮订婚,也不会和其他的女人有什么暧昧关系。
车子缓缓停在了远水的大门口,临下车门前,楚庭突然俯过身。
我解安全带的动作都不自觉一僵,呼吸也像一窒。
可楚庭只是给我戴上了一个口罩,遮住了我大半张脸。随后他让我在他办公室等一会儿,他亲自去帮我把笔记本拿上来。
我已经离职了,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我是被季佳芮逼走的,这时候再出现在办公室,我自己的脸面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
于是我接纳了楚庭的建议。
高处不胜寒,从飘窗往外看时,街道上的行人都只如米粒一般大小。而楚庭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就是站在了这里,冷眼旁观着世俗平凡而遥不可及的温暖。
我坐在了楚庭平日里常坐的位置上,一抬头就看到了电脑屏幕的壁纸,居然是我和楚庭的合照,我的手机里都没存过我们两人同框的照片。
他怎么会有?
桌子边缘还放着一个笔记本,用书签正夹着的一页,只有笔劲苍遒的一句话,而且还是一句情话。
“我这一生颠簸,唯有遇见你,如鸟投林,鲸向海,终于有了定处。”
我认出了那是楚庭的字迹,一颗心像被细线密密麻麻勒出了疼,原来楚庭那么快就喜欢上了季佳芮?
这情话也是他为季佳芮准备的?
可我费了那么多努力与心思也拿不到的东西,原来有人那么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拉开桌子底下的小柜子,黑色佛珠、各式资料仍旧存放在里面,也没有任何挪动的痕迹。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只感觉心脏疼到逼出了眼角的眼泪,手一松,那串黑色佛珠也随之掉落在地,珠子四散。
其中一颗珠子,骨碌骨碌滚到了门的一侧,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捡起。
晚霞铺染着天空,残阳如血。
我直起身子,撞入楚庭漆黑幽邃的眸底,从后背沁出一片凉意。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明我给过他很多次坦白的机会,不是吗?
“拿我当傻子耍,好玩吗?”
那么多情深意切的戏码,原来都是演出来的!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是从二月五日我生日那天,还是更早之前?那天酒会上有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偏不倚就选中了我一个?!”
“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丢了工作,也一直认为自己有愧于秦朗。”我的话语开始更咽,“我在公司一直被同事们讥笑私生活毫不检点。我原来的婆婆也对我恶语相向,几次三番地把家丑宣扬得人尽皆知,让我在众人面前出尽了洋相。”
“大家都说在这段婚姻中,是我有错在先,是我率先给秦朗戴了绿帽子……”我用力地捶打着小腹,哭得泣不成声。
楚庭及时钳制住我的双手,逼迫我冷静下来:“陈娇!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而且我已经在用我的方式弥补你了。”
弥补?
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所以你没有否认酒店的那个男人就是你,对吗?而后来安排我进远水工作、让我成为你的固定女伴,都是、都是出于你对我的愧疚,是么?”
像是有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往我心上捅着。
我的心千疮百孔,从外界呼啸地灌进风来,掠过心里莽莽无边的荒原。
我挣脱了楚庭的束缚,不断往后退去,看向楚庭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防备与警戒。
而我的脑海中,只在重复着一个结论,原来从始至终,楚庭从来就没对我真正动过心,他待在我身边的日子、为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因为他有愧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