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猜透了我心里的想法,季佳宴笑着解释:“就请我吃一顿饭,这个要求对陈小姐来说不过分吧?”
刚好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便一口答应下来。
厨房季佳宴借给了我,我看了一下食材,在厨房噼里哐啷一个小时后,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我端上了饭桌。
我醒了红酒,斟了三分之一在季佳宴的高脚杯里。
而木桶饭中,我特意选了饱满的小米粒和黄米一起蒸,色泽好看而诱人。
惠灵顿牛排、酸辣柠檬虾、冰镇花螺、茭白炒牛肉……把长长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我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差点就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下过厨了。
和楚庭在一块后,他总会带我去一些有格调又好吃的私人餐厅里吃饭,亦或者是他亲自下厨。我反而变得十指不沾阳春水起来。
季佳宴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试探性地问道:“这些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她做饭就像在厨房里放鞭炮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炸了。”季佳宴的神情蓦然柔和下来,锁骨处露出一条项链,上面雕琢着一只蝴蝶的图案。
筷子夹过每一道菜,在酸辣柠檬虾那儿尤其多夹了几回。
季佳宴慢条斯理把这顿饭吃完,又用纸巾仔细擦了嘴。
我沉默地站在一旁,万万没想到季佳宴会向我抛出橄榄枝:“我朋友正准备开一家私厨餐厅,你有没有想法去那儿上班?”
他继续诱之以理:“你在超市的那份工作估计也保不住了,老板娘没找你倒赔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如‘弃暗投明’怎么样?先拿点稳定工资,把自己养活。”
昨晚季佳宴让佣人给我换衣服时,翻遍了我全身上下的口袋,居然找出了几张皱巴巴的五元钱。
我低着头:“可是我没有身份证。”
想了想,我把最近的遭遇都和他说了个大概,却也只是直觉相信季佳宴不会骗我、拿我寻开心。
毕竟他从我身上根本得不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对他哪来的利用的价值?
季佳宴若有所思:“或许我可以帮你把身份证、手机拿回来,至于那套四合院……”
房产证明在楚庭手上,楚庭不一定有那么大方,说还回来就还回来。
我喃喃道:“谢谢你。”
“那现在还觉得我是楚庭那边的人吗?”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季佳宴又问我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最快什么时候能去餐厅上班。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而在回去见母亲前,我还要去处理一桩事。
明明只是一天的时间,那家超市却已经变了个大模样。
玻璃渣子掉了一地,却没人清理;货架上的日用品都被横扫堆到地上,更显得杂乱;而桌台上、灰扑扑的地面上,几大块暗红色的血迹也显得格外扎眼。
“覃姐,覃姐?”我在超市里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人。
刚回到前台,覃筱怡正巧从门外进来,看到我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早走人了。”
我没细听她的语气,下意识以为她这话是在责备我:“姐,对不起。都怪我昨晚没守好班,还让超市变成了现在这一副狼藉模样……”
覃筱怡收拾着进货的箱子,几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小事一桩,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昨天晚上也报过警了,到时候看一下警察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怎样的。”
“不过这家超市无论我怎么经营,它一直都是处于亏损状态。现在刚好出了这档事,我顺便就把这家超市转让出去吧。至于店内的损失赔偿,也不需要你还钱给我,但是我之前给你的两千块钱,就需要收回来了。”
我小声地回答着:“你给我的那两千块,昨天都被歹徒抢走了……如果覃姐你要收回的话,可能还要过几个月。”
我越说越窘迫,第一次感觉赚钱这么为难。而之前我家里的家境虽不至于多么大富大贵,可最起码我从不会缺衣少食。
拳头被我紧紧地攥了起来,又重重砸向了洁白的墙壁上。血丝渗了出来,我却像没感觉到疼痛般。
覃姐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妹子,你可别冲动。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店里的损失其实也不是不需要你来赔偿,只是在刚才就有一个男人找到我,把这次的补偿额全部交清了。”
“他让我不要为难你,需要多少钱他都愿意帮你付清楚。但你也知道姐的记性不太好,刚才没把这两千块和他说,现在想起来了才顺便和你提一嘴……”
我心里的不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帮我付钱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你有问过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覃筱怡摇了摇头:“那人当时坐在车里,从头到尾和我说话就没把脸露出来过。但是给钱的时候他倒是给得挺干脆的,手也很好看。”
她眯了眯眼,很快又想起一个比较重要的细节:“对了,那人开的是一辆保时捷。”
她咂咂嘴,继续说道:“陈娇,你有这样的朋友,随便找他去借一点钱,都不至于过得像现在这样落魄啊。”
我的语气一下冷了下来:“如果那个人就是家暴我的那个人呢?”
窗外一下电闪雷鸣,大风把刚栽培的小树拦腰折断。
最后我和覃姐达成了协议,让她把那十万先退还回去,而再等我半年的时间,我就会把欠她的钱都还清楚。
超市里剩了一些零食与保健品,覃姐带不走,干脆让我拿回去。我谢过她的好意,拎着大包小包搭上了去盐城的大巴车。
近乡情怯的情绪笼罩在我心头,我想起这几天自己反反复复梦到的场景,才下定决心要去找母亲问清楚当年的真相。
灰白两色的小洋楼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小区大门口的街道两旁仍旧飘着鱼虾海鲜的腥臭味。可这一切在我看来,却显得分外亲切。
在我进去之前,我听到邻居在讨论我们家的事情,我忍不住停下来看着她们。
有说我母亲最近状态不好,总发脾气,也有说前阵子有个有钱人来送了几十万的彩礼,说是要娶我,但被我母亲给拒绝了。
最后说来说去都是八卦我们家的八卦。
在我心头疑惑的时候,忽然手臂被人搂住,整个人被推得往前走去:“说什么呢?说得那么热闹,要不然我们母女俩也来听听?”
“是赵老师啊,你下完晚自习回来了?”那几个人讪讪,纷纷起身,说着家里有事脚底就开溜了。
母亲冷哼一声,脊背挺直了,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道很长,她就这样走在我前面,和我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屋子的大门“啪嗒”一下被打开,赵青荇看我还杵在门外,冷冷道:“不打算进来我就关门了。”
屋子里很多物品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大厅里的灯也很暗,冰箱里装的东西很少,这儿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亦或是说这间屋子更像没半点人住的气息。
零食和保健品被我搁在了桌子上,赵青荇手握一杯热茶,双眼毫无焦点,冷冰冰地问着:“四合院的房产证明带回来了吗?”
上一次的见面,赵青荇给我开的条件就是让我把四合院的房产证明拿回来。她还说,这是奶奶的心血,是送给我和秦朗的新婚礼物,我不配糟蹋这房子。
沉默是一条河,淌过了我的全身又向赵青荇身上流去。
“快了,但现在那套房子在楚庭那里。”我话语丝毫不带拐弯。
母亲的柳叶眉倒竖起来,语气却还是异样的平静:“你当真就喜欢他到愿意把房子过到他名下?”
“不是。”我下意识否认。
我的手慢慢搭在了下了赵青荇的手上:“妈,你到底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楚庭?”
母亲的神情淡淡:“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和我掰扯这些?”
我没有点头。
“而且为什么那么讨厌楚庭,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也不止讨厌楚庭,我是连带a市所有姓楚的都讨厌!”
见我的口罩一直没摘下来,长发也乱糟糟地遮住脸,母亲的话更加毒舌:“我倒是觉得刚才那几个爱搬弄是非的老太太的话也没有说错,你早打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这座小庙哪还能容得下你?”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把房子还回来,其他事情随便你怎么作我管不着。”
我的左耳一直嗡鸣,母亲每说一句话落在我耳里都有回声。
“房子我会拿回来的……”我低着头,“妈,其实我是想问,当年父亲发生意外的那一件事,你是不是……一直认为这和楚庭有关系?”
再念出那个名字,我都觉得烫嘴。
可父亲出事那一年,楚庭还没满十岁,搬来四合院那条街道甚至还没满一年,他又怎么会和车祸扯上联系?
上次迁坟时,母亲和我提到了一个人名。
可那个楚慢寅,我拜托万宜钧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我甚至还拜托他去港澳台的灰色地带重点打探与此人有关的消息,手也差点就伸到了楚搦的老巢里,可还是一无所获。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得那么彻底。
最大的一种可能不过是当年车祸事一出后,楚慢寅就改名换姓、来了一招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