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毅知道崇祯想要听的是什么。
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把自己在料罗湾海战时候如何杀红夷,去了澎湖之后如何面临海盗威胁,怒斩了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的前后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随着丁云毅的故事一点点说出,崇祯脸上表情也是变幻不定。时尔紧张,时尔期盼,甚至有一次还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声。
等到丁云毅把自己的故事全部说完,崇祯一声叹息:“丁云毅那,不想我大明却出了你这么个勇冠三军的猛士来,此乃我大明之幸那!”
“陛下,丁云毅不过是侥幸而已。”
“我看未必。”崇祯淡淡地道:“天下哪有这么多侥幸的事?朕听你和王承恩道来,你的每一战都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换回来的。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只知道安逸享受,哪里知道你们这些驻守在外将士的辛苦那。”
丁云毅心中有些感动,能从崇祯嘴里听到这些话当真很不容易了。
崇祯端起茶碗喝了口,也不放下,只把茶碗端在手里,像是在那考虑着什么:“料罗湾大捷之后,朕以为海患当已平了,却没有想到依旧如此猖獗。眼下中原、边关都是动荡不宁,海疆再要乱了,局势当一发不可收拾。海禁禁到现在,难道错了吗?”
“海禁并没有错。”王承恩在边上叹了口气:“我大明朝历代皇上海禁的态度虽不尽相同,但从其主要依据‘大明律’的条文来看,大明全面实行海禁的立场非常明确的。‘大明律’明确规定‘凡将牛。马。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棉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另外,‘大明律’禁止私人制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大船,而没有这种船只,是不可能出海的,私自携带违禁物下海,及与外番交易者一律处斩,并枭首示众。甚至帮助与交结这种违禁海商的平民也要充军发配。也就是说,根据‘大明律’的规定,沿海居民下海也是违法的,更不用说与外番交易了。而那些私自下海与倭人交易者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们都是官军可以逮捕法办的重罪犯。”
崇祯脸上神色愈发显得疑惑:“既然海禁如此严厉,为何海盗却越来越猖獗呢?”
“为了继续自己的贸易活动,他们只有挺而走险,武力抵抗。”丁云毅大了大胆子说道。
崇祯的目光一下落到了他的身上:“哦,你给朕说说看。”
丁云毅也放开了胆子:“贸易需求是无法遏制的,丰厚的交易利润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严峻的海禁更使中外贸易有利可图。臣在福建听人说过这样的话,‘片板不许入海,艨瞳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人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又有人说‘海上之国,方圆千里以上者多至不知其数。无中国绫锦丝棉之物则不可以为国。海禁愈严,中国货物价值愈厚,而奔趋贸易者愈众。私通不行,则伴以攘夺。’可见,这些海盗抢掠之物也并非仅为自己享用,而是有着明确的商业目的,这恐怕是与一般强盗大不相同之处。”
他说到这朝崇祯悄悄看了眼,见崇祯听的非常认真,也把心放了下来;
“陛下,其实倭寇成份相当复杂,凶徒、逸囚、罢吏、假和尚,以及落魄书生。沿海倭患在官府的镇压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非但没有僵旗息鼓,销声匿迹,反而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尤其在福建这一现象更为突出。‘海者,闽人之田’,福建沿海百姓将大海视为衣食之源。沿海地区的土壤土质不适合农业生产,农民只有向海洋进军,靠海洋图生存。海洋不仅有通往四方的航路,更是拥有各种资源的宝藏。海禁政策其实是断绝了当地百姓的生路......”
“大胆!”王承恩一声怒喝。
丁云毅这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失言了,赶紧站起来道:“臣死罪。”
“你没有罪。”崇祯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难道有人敢在朕面前说这些之前从来听不到的真话。说,继续说下去,说错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丁云毅悄悄朝王承恩看去,见王承恩又朝自己点了点头,一颗心稍稍放松:
“陛下,嘉靖中期,倭患猖獗,波及从辽东到广东的全部沿海地区,并弥漫到东南内陆,海盗们往往动辄纠集数千甚至上万人马,深入内地数百至数千里,围攻州府,攻占县城,大肆烧杀抢掠,掠虏人口,抢劫财物而去,社会动荡。
浙江巡抚朱执为防倭,推行了更加严厉的海禁政策,不但禁止民间出海贸易,甚至连出海捕鱼也在禁止之列,沿海之间的交通也都被阻断。断了财路的海上走私集团遂由以前亦商亦盗变成纯粹的强盗。由于东南沿海地区人多地少,很多平民均资衣食于海,或依附于海上贸易为生,严厉的海禁使他们衣食无着,相当—部分人投入海盗行列或与山贼合流,倭患遂达巅峰......
陛下,臣有一个故事要说给陛下听,不过想来陛下早已知道。”
崇祯微微点头,丁云毅这才娓娓道来。
嘉靖三十四年,战事扩展到了江浙,倭寇不仅横行江南,出入于长江下游。甚至围攻苏州、杭州、扬州、温州、泰州等城市。
这一年七月,一支仅有一百多人的小规模海盗登陆,深入内地转战千里,制造了一个奇迹。
这一路倭寇从上虞的爵溪登陆,当时大约六千倭寇围攻苏州,被抗倭名将任环歼灭。本来这批倭寇登陆大约是闻风而来,想分一杯羹的。但到了绍兴,方知情形有异,只得转向,占领了会稽的高埠,盘据民宅观望。当地知府刘锡、干户徐子鳃闻报,率兵围攻。
海盗趁夜扎木筏渡江冲出包围,转道杭州向北而去,一路劫掠于潜、昌化,一直到严州的淳安。
官府下令追剿,浙江各路军马逼得甚紧,双方一路皆有小遭遇战,但始终无法将其成功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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