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治下的临湘县的长江边上。
临着长江的一片名叫叶家坞的小村庄里面,身穿一身如今在湖广最流行的蓝色短打的,把袖子还有裤腿给高高挽起来的单身汉叶守财,正饶有兴趣和一群四里八村聚来的光棍汉们,打量着不远处的一幕。
只见到,村里的大地主叶员外,已经被提溜了出来,一队大顺武士的护送下蓝衣乌纱帽的大顺官员,正在朝一大群,被拘到了江边,正哭哭啼啼的男女老少们呵斥道。
“莫哭了,莫哭了,当个哭死鬼,可投不了好胎!”
“对啊,别哭了,聒噪的额心烦!”
一旁一个年纪轻轻,脸上带着稚嫩少年模样的大顺府兵,也在呵斥道。
他边操着那口陕音吆喝,一对小眼睛,边盯着人群里面,一个看起来丰乳肥臀,貌似很能生养,皮肤也又白又嫩的妇人打量。
原来这是大顺府兵,在大顺官员的带领下,来镇压叶家坞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绅,奸商大户!
当然了,这被押过来的好几百号人,当然也不可能是叶家坞的了——叶家坞一个小村庄,哪来的这么多的土豪劣绅,奸商富户啊?
这都是从四乡八村里面搜罗来的。
眼下,他们就要被提溜到江边,挨个砍脑袋。
当然了,也是有人可以幸免于难哩。
这不是,在数落了一通,这些土豪劣绅,奸商富户的罪恶之后。
那个蓝衣乌纱的大顺官员一摆手,便朝叶守财还有跟他一块在这站着的光棍汉们吆喝了一声。
“愣着干甚?过来领婆姨了!”
一时间,叶守财赶紧的跑了过去,揪住人群里的一个女的,就往怀里抱,而那个要稚嫩的少年府兵,则是赶紧的嚷嚷道。
“莫抢她,莫抢她,额看中她了……”
一听到有人看中自己老婆了,还是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西北少年,周国富顿时大骇,赶紧地把媳妇往怀里搂了搂。
“娟,咱就是死,也死到一块……”
周国富这话一出,一旁的媳妇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顿时,四周哭声一片。
“咦,你这咋不识好歹哩?你自个死了就死了,还拉着婆姨去死?小张子家里有一百亩好地,还搁额们大顺京城有宅子哩,你自个要死就死,拉着婆姨送死干啥?”
一个少了只手臂,挎着柄朴刀,看起来很凶的大顺中年府兵,顿时怒了,一脚将周富国给踢开,然后,把他那个媳妇一拽,拽到身边,塞到了那个少年府兵怀里。
“这是你媳妇了!”
原来大顺杀人,也不是乱杀的,就连镇压地主富户,也不是乱镇压的。
而是有一种朴素的衡量标准的。
对于那些个,干不了什么活,在一个小农社会,派不上什么用场,只会剥削压迫,经商做买卖的家伙,大顺是一概杀个干净,不留他们耗粮食。
但如果是适龄可以婚配的女子,或者处于生育黄金年龄的女人,则都是不会死的,这些女的要么留下来,分给那些个拥护大顺的单身汉们。
要么,就是让大顺的府兵们挑一挑。
这不是,才挑了一个漂亮姐姐的少年府兵张定北,就笑呵呵朝这个哭哭啼啼,眼瞅着丈夫要被提溜到河边砍脑袋的小少妇,咧着自己的黄牙道。
“姐姐莫怕,额还没娶媳妇哩,只要你跟额回了额,额保准待你,额家里有一百亩地,还有宅子,到了家里,你只要好好伺候额,额就不会亏待你……”
张定北正这么说着呢,一旁的叶守财已经领一到了一个分给他的媳妇。
大顺是真好啊,不只分田地,分了他叶守财十亩水浇地,还分给他了媳妇。
所以,当下的叶守财,甭提有多拥护大顺了,就差替大顺效死了,不过,正当叶守财,还有附近四乡八里,过来领媳妇的光棍们,准备背着自己哭哭啼啼个不停,眼瞅着家人就要上路了的“新娘子”,准备回家入洞房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间响彻了起来。
只见到远处,一个骑马矮胖蒙古马,头戴着凉帽的大顺府兵,过来传信。
“聚兵,聚兵,速速到城里集结,皇爷要东征讨伐朱贼!”
一听这话,原本还准备把人押到江边,把这群需要镇压了的临湘富户,悉数砍了脑袋,尸首直接丢到江里,顺江漂走的众府兵,顿时为之肃然,而那个断了只手臂,明显是个官的老府兵,知道军情紧急,也不敢怠慢,连忙地嚷嚷起来。
“整队,整队,回城!”
“额额……”
抱着自己刚刚抢来的新媳妇的张定北,有些懵逼,他不舍得这刚刚抢来的新媳妇啊!
可刚刚还在给他说好话的那个独手凶巴巴的老府兵顿时呵斥了一声。
“小张子,你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放了,军令如山,误了军令,可是要砍脑袋哩!”
于是乎,张定北只好弃了自己刚刚抢来的媳妇,匆匆地进了队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周国富还有一大群,原本要被拎到江边砍脑袋的土豪富户们,顿时劫后余生啊。
周国富赶紧上前,赶紧的搀扶住自己媳妇,而他身后那些个被拘过来的富户,则是一边迷茫地打量着那些个远去的大顺府兵,一边不知所措着。
倒是周国富比较机灵,他毫不犹豫地抱着老婆就跑到了江边,然后瞅准一条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渔船,就朝上一跳,带着媳妇就溜之大吉了,顺着长江,就往下游飘荡了过去。
而类似于这样的命令,在整个大顺,四处都在上演着。
在李自成下达的聚兵命令下,原本分散在湖广乡县的里闾里面,分田分地,然后清算着那些个没逃到大明控制范围内的地主士绅富户的大顺天兵,重新地聚在了一块。
这一次。
为了能够出征讨明,取得胜利,李自成是要动用,所有能够调动起来的力量!
所以,湖广乡间正在进行的镇压行动。
就唯有暂时的放缓一下了。
……
“到了,到了……”
哭啼个不停,在长江江面上飘荡了足足两天的周国富,终于到达了武昌城外的汉阳门码头,当从小船上一下来,码头上面,一队倭兵顿时上前,察看起来了情况。
“你滴,上游滴难民滴干活?”
第十镇是倭兵镇,除了军官,其他的全是日本鬼子,不过在大明呆得久了,这些鬼子都学会了几句汉话。
周国富是听了清清楚楚,他是赶紧回话。
“军爷是,是,我们是从流寇那逃出来的……”
一边赶紧的老婆往身后藏——流寇不是好东西,明军也不好啥好东西啊!
不过御前亲军军纪森严。
什么强抢民女,奸淫掳掠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周国富大可以放心。
或许是这些天,见到的类似于周国富这种,从湖广上游,好不容易坐船逃到武昌的难民多了,几个鬼子兵是伸手一指,指向了汉阳门外的粥棚道。
“那里滴,有吃滴干活,过去,米西,米西……”
周国富赶紧的牵着老婆到粥棚里去,他现在都快饿死了,到了那领了一大碗掺了许多米糠的稠粥后,周国富一边喝,一边琢磨着接下来可该如何活,他瞅了瞅四周聚着的难民,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身穿着山文甲,披着红色披风的青年将领,带着一队挎刀持铳的士兵到了汉阳门码头。
“有谁是今天过来的难民?”
“他就是!”
施粥的衙役一听,随即,指向了喝完了粥,正在那舔碗的周国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