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桐蹙眉:“不是要为娘娘诊治?”
桂嬷嬷听了,当场白眼就要翻到天上去。她直接挥挥手让宫女带人走,冷了脸呵斥薛桐:“怎么,凌姑娘淋了一身雨,难道要将雨渍都滴落在娘娘安寝的内室?”
“薛侍卫怎么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万一外头森凉的空气惹了娘娘不适,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薛桐被劈头盖脸的一顿熊,抿抿嘴,不吭气了。
他静静抱着刀站在殿外,哪怕头顶没有房檐也没关系。他不惧淋雨。
桂嬷嬷没空打理他,也快速去换身衣服。
内室暖烘烘的,桂嬷嬷凑到凌雨桐耳边低语:“待会儿啊,你就把娘娘的病情说得严重些,玄乎些,争取是离了你不行那种,懂吗?”
凌雨桐一怔。
她愣愣地看着桂嬷嬷,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说何话。
桂嬷嬷无奈:“上次瞧着多伶俐的姑娘,怎的这次木了起来,我方才同你说的都是娘娘的意思,你照做就是,嗯?”
凌雨桐点头。
她一进去,就感受到两道视线,一道老大不高兴,带着审视,一道则温和中透着威严。
她行了礼,就被桂嬷嬷带到皇后榻前。
“凌姑娘别紧张,快给娘娘瞧瞧,自那夜后,娘娘的情况就总是反复,总也不见大好,却瞧不出是什么原因。”
方太医收回审视的眼神,垂下头心有愧疚。
凌雨桐定了定神,皇后看她的眼神很温和,像是透着鼓励一般。
她轻轻搭上娘娘的脉,细细感受。
脸上的表情从自然变得僵硬。
她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地看了娘娘一眼,心里的震惊如海深。
桂嬷嬷将这表情看在眼里,心道,凌姑娘还是很上道的嘛,这演技,她也瞧不出破绽的。
凌雨桐松开搭脉的手时,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皇后似是明白她的状态,轻轻道:“没事,你就照实说,本宫承受得起。”
方太医也紧紧定着她,静等一个答案。
只是他眉眼间有些挫败,第一次下毒手法特殊,他不知也就罢了,可这次应当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捣鬼,他竟还是看不出来?
这么多年的医术都看到狗身上去了吗!
凌雨桐深吸一口气,低低述说:“娘娘的脉象,是中毒之兆。”
方太医:!!!
“此毒特殊,会犹如根茎一般,锁住娘娘的主脉,假以时日催发起来,娘娘面上可能并无大碍,可内里却是翻江倒海,毒性腐蚀内脏……”
“且,此毒难解,需用特殊药材,对应特定时间才能彻底解干净。”
她说完,就对上了皇后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皇后眼底瞥见了一点笑意,很淡。
方太医是反应最大的!他瞪圆了眼睛:“这毒竟如此……”
凌雨桐低语:“此毒叫共生。毒性极强的同时,也能发出一种振奋效果,叫人头脑冷静,精神集中。”
“因效力逆天,弊比利大,所以归在毒类。”
“娘娘此刻毒性尚浅,最合适的解毒时机也不是现在,不必太过紧张。此毒挥发很慢。”
皇后似是紧紧提着的心放下了一般,紧紧皱着的眉松开了。
方太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凌姑娘,这……共生之毒,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某不才,但也算读过不少医书古籍,为何……”
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懂得多?
凌雨桐也有点疑惑,她所学皆是阮傅所教,自以为是不太生涩的知识,为何方太医却是全然不知?
皇后见他们焦灼住,轻轻开口:“方太医是世家出来的,行医手段更偏传统,普遍适于达官显贵,宫中贵人。”
“而雨桐,我似是听闻你自七岁前,都跟在亲生父母身边,而他们是江湖游医?”
凌雨桐一惊,不愧是皇后,她的背景不必说,就清清楚楚了。
“是。”
皇后轻笑:“那就没错了,医学分流派,游历于外间大千世界的人,身在自由,其见识总要多些。”
方太医听了,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凌雨桐却是一怔。
她听出了皇后语气中,那隐含极淡的一丝羡慕向往。
皇后轻轻揉揉额头,对方太医道:“本宫有点累了,你且回太医院吧,这里有雨桐照看着。”
方太医无奈应下,听出皇后的送客之意。
内室安静,皇后招招手:“过来。”
凌雨桐心中一屏。
来了。
皇后笑得温雅:“你其实知道,本宫这脉象是自己做的,对不对?你还知道,本宫这毒其实并不难解,只是瞧着玄乎,是不是?”
凌雨桐硬着头皮,应了是。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在皇后的脉象中感受到一丝微微的滑脉迹象。可那毒盘踞能力太强,有几分影响她的判断。
皇后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那你为何选择隐瞒呢?”
凌雨桐一滞,她抿着唇:“臣女想,娘娘应当是希望臣女这么说的,不然,也不会让桂嬷嬷冒着大雨去找臣女。”
“聪明。”
皇后的脸上显露出威严来。
“我给你两条路,一,是留在本宫身边,替本宫假治疗,配合本宫;二,是现在起身,离开,到那薛桐身边去,和祁家所有人都关在一起,做困兽之斗。”
凌雨桐的拳头瞬间捏紧。
皇后瞟她一眼,把玩着指尖的蔻丹,唇角笑意清浅,叫人不可捉摸。
“雨桐,祁家如今境遇突变,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凌雨桐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到底哪个选项对她更加有利。
最终,她低头对皇后行礼。
“臣女愿意留在娘娘身边,听候娘娘吩咐。”
一篮子鸡蛋都挤在一起,风雨但凡烈些,总会有伤痕,有碎裂。
祁宴若是被押回了祁家,他定是比她有办法的。她在皇后跟前,也能探听到更多信息。
皇后轻轻笑了声,温和地扶起她,侧头吩咐桂嬷嬷:“去,打发了那薛桐。”
桂嬷嬷应声。
落雨不停,整个殿外都一片黑沉压抑,可这一刻,御书房的气氛与天气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圣上猛地扫落桌案上的花瓶。
胸腔剧烈起伏,恼得厉害,深觉挂不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