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桐抿紧了唇。
有种强烈的预感让她忍不住脑海一直浮现他的面容,就是他。
眼眶有点发涩,她深吸一口气,对刘掌柜说:“继续盯着,如果那边遇到困难,能帮就帮一把。”
刘掌柜眼中掠过一丝讶然,继而点头:“是,姑娘。”
他抬头看去,姑娘不过坐诊一会儿,前面就排起了长队,这架势,怕是不到天黑,难以结束。
按理说,姑娘已经圈了特定看诊的人群,非疑难杂症者不看。
但没想到,患了怪病的人如雨后春笋一样,层层叠叠。
刘掌柜低声道:“姑娘,您若是累了,可得及时叫停。”
凌雨桐眸中好笑:“放心,你先去忙吧。”
她指尖轻抚面纱,美眸看了面前的病人一眼,嗓音低缓:“手给我。”
现场秩序井然,无一人闹事。
但夏日燥热,尽管凌雨桐已经命人在阁中附近建了有冰块的暂时歇脚处,也容纳不下来排队的人。
那些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大多身上病症不少,还有一些穿着像模像样的,正左顾右盼,神色颇为新奇,显然是看热闹。
祁泽楷没搞特殊,静静站着,心里头浮现友人方才说的话。
“拜托,拜托你,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向你求助,家母近日病痛不断,我想请医为她诊治,却总是花了冤枉钱。”
“病不见好,家里先空了。”
“我听说,星月阁有位女神医,她看病不收钱!照家母这样的病法,就算不是疑难杂症,也定是难治之症,可惜家母这里太需要人时刻照顾,我走不开……”
“我去。”
他记得,他当时是那样说的。
望着友人疲惫恳求的双眼,他前几日堆积的一些不耐烦情绪悄然消失。
他没说星月阁的女神医是他妹妹,就像友人至多也就让他帮忙排队,不会跟他提出借钱。
这是默契。
凌雨桐侧头打了个呵欠,眼角透出湿润水意。
再转过头时,她看见眼前的人,愣住。
“三哥?”
今晨刚来时的随意一瞥瞬间被她记起来,她眨眨眼,无奈:“你可不像是身有重疾。”
该不会是为那个友人吧?
祁泽楷说完,凌雨桐的心微微一沉。
当她听到三哥是主动要求帮忙的时候,沉默抿唇。
“好,病患在何处,我瞧瞧。”
祁泽楷眸带焦急地望了一眼远处,张嘴说话有点滞涩。
“大概快到了。”
这话一出,凌雨桐忍不住皱起眉来。
让三哥替他排队,排到了却不见人影?
正想着,远处跑来一位清秀男子,男子背上是瘦得枯槁的老人家,正一颠一颠的,看起来表情不太好受。
祁泽楷眼睛一亮:“是长孙牧,他来了。”
他快走几步,要去搀扶老人家。
凌雨桐微微皱眉,心下总有股莫名的违和感。
就算是赶时间,真孝顺的儿子也不会把母亲巅在背上大肆晃悠吧?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她就看见被三哥称作长孙牧的男子,正一脸惶恐愧疚地看着老人家,连声道歉嘘寒问暖。
凌雨桐眯眼,唔,若是一时心急,没注意到母亲的状态,也算可以理解。
他们朝她走来。
她没说废话,直接让刘掌柜搬来了软榻,然后为老人家诊脉。
眉心蹙得更紧了,她抬眼观察了下这老人家的脸色,看向长孙牧。
“是操劳过度,引发旧疾发作。老人家这旧疾是如何落下的?”
长孙牧的脸色有一瞬的空白。
然后,原本半眯着眼的老人家陡然抬头,抢着话说:“是前几年闹了饥荒,饿出来的毛病。他在外城求学读书……不知道。”
长孙牧一惊,嘴连珠炮似的溢出关怀之语。
老人家似是感怀当年事,低下了头,一直摆手,说:“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只要你能考取功名,一切都值得的。”
凌雨桐见状,不吭声了。
她迅速制定了方案,唤亭越去配药,准备针灸。
亭越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她每日瞧见了都要欣慰好久。
一切准备好后,她开始施针。
“会有点疼,忍着些。”
凌雨桐观察着老人家神色,方才亭越去准备东西的时候,她跟长孙牧聊了一会,对他们家大致的情况有了点了解。
前半生农民生活,每日洗衣做饭砍柴插秧,没有过享福的时候。
后来搬到京城,便平日里通过绣帕子、纳鞋底赚钱。
一针下去,凌雨桐眼神一闪。
不对劲。
方才缠绕在心头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到了极点,以方才长孙牧所说的家母经历,对方常年做苦活,耐受力应该很高,但……
老人家在银针扎上的时候,分明颤抖着瑟缩了下,是在忍疼。
本来忍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老人家的表情……再正常不过,显然是要掩盖腾地事实。
等针施完,凌雨桐心中的猜测愈发肯定。
要么,长孙牧和老人家不是亲母子,所以才会如此漏洞百出,配合也不默契。
要么,长孙牧在家世这一条,说谎了。
她垂下眼睛,看三哥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样子,心中的猜测倾向于……
两个都很有可能。
但后者是一定的。
方才她有刻意观察过老人家的手掌,常年做农活的人,即便有好几年不做了,手上留下的印记也难以遮盖。
哪会像这位一样,看似粗糙,实际,那只是过于细密的掌纹呢。
“接下来三日都要来阁中施针,到时我再诊脉,决定后续方案。”
长孙牧千恩万谢,容貌很能唬人。
可凌雨桐却只分了一分心神给他,她更多的注意在老人家身上。
然后,她们对视了。
凌雨桐心中一惊。
这时,长孙牧见她缄默不言,就拉着祁泽楷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的话音传到凌雨桐耳朵里,又飘散。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老人家刚刚那个眼神。
求助的,绝望的,看不见曙光的乞求。
她咬了下唇,视线不着痕迹地想再看老人家一眼,却见老人家怎么都不肯抬头了。
她眼中掠过一道光,在长孙牧话音落下时忽然道:“我忽然想起来,患者的病积年累月,我只是一时看诊,恐有疏漏的地方,阁中有空房,不如让老人家留下来,我也好随时叫人照看着。”
看出长孙牧下意识就要脱口的拒绝,凌雨桐眯了眯眼,指着阁前挂着的牌子。
“毕竟,星月阁砸了招牌,代价可是很大呢。”
“三哥,就算为了妹妹的生意,你也得劝劝长孙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