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这词一出,就像是气氛突变,一下子平静骤然被点燃,低沉的火焰疯狂燃烧,熏得殿内的人脸色全沉了下来。
凌雨桐勉强遮掩住眸子里显现出的锋利,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而无知。
圣上的声调顿时沉了几倍。
“逃税的流民?”
“继续说。”
喜福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赶紧继续讲:“那些流民在城郊自己搭建了十分简陋的房屋,看样子是……要在那里长居。”
突兀地一声冷笑响起,圣上眼眸冰冷。
“他们有多少人?”
喜福心惊胆战地报出一个数,这下,不止圣上反应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背。
凌雨桐眼神一颤,竟有这么多吗?
因为承担不起自己居住的区域要收的税收,而流离失所,天地为家的人,这么多!
虽然昨夜他们也曾看过他们住的房屋,也许那不能称为房屋,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人数竟有那么好,那……
回想起他们待着显得无比空荡的房屋,若是那一片简陋屋子能住下那么多人,该是得多少人夜晚一起睡通铺?
而他们又让给了他们多好的条件。
那是他们力所能及之下,最好的条件了。
凌雨桐眼圈一瞬就涩起来,上辈子遇见苦恨恶意太多,所以这辈子,哪怕一点善意,也能瞬间让她情绪决堤。
祁宴敏锐地发觉她的情绪,可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她就如常一般抬起头,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他看得沉默。
静静注视了她很久,然后,她转过头来,唇角一弯,下意识冲他微笑,有一丝询问之意。
祁宴抿了抿唇,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似乎,从祁家生变开始,她就变得越来越冷静,以往的天真烂漫全部消失,她成为了家里可以倚靠的人,拥有了自己撑起一片天的强大能力。
可这样的强大,又是什么换来的……
“谁允许他们在京郊建房?”
含着汹涌怒气的声调凌厉开口,一瞬间让所有沉思的人抽离思绪。
圣上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话语一句比一句凌厉。
“我周朝军队,数万铁血儿郎奔赴战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丧失了多少年轻的性命,就为换回国家和乐安宁。”
“国都要收税,就是供养兵马,以防有朝一日外境来犯,我们有兵有马,能与之抗衡!”
“所以,逃税的那些人,朕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根本就丝毫不顾大局,只想小家过奢靡生活!”
“逃税之人,就该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百姓们见一次唾弃一次,让他们没有脸待着这个世界上,他们就不该站在阳光下!”
“还敢在京郊建房,怎么,挑衅朕?”
圣上的气势已经浓厚到几乎压死人,唇上的胡须都气得快吹起来了。
“普天之下,哪里不是朕的王土?哪块地皮没有主人?”
“他们建房,问过朕的意见了吗?”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凌雨桐竭力压制着,才没让自己的火气从头顶上冒出来!
什么叫不要脸,什么叫颠倒是非黑白,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今天可算见识了个透!
圣上在这方面的功夫,可谓是修炼得登峰造极!
百姓们为什么要逃税?难道是他们想自己过奢侈的小日子吗?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钱交税!
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税收又涨,又有官员逼迫,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逼着穷苦百姓朝外走,可是到最后,一切的错都是百姓的错。
祁宴也倏地沉了下眸。
什么税收的钱都用来养兵马,这些年父亲为将,明里暗里不知道往军营贴了多少钱!他们用来训练的桩子,也是陈年不换。
去年到今年税收提了那么多,圣上明面上说得情深义重,边疆战士苦寒,但实际呢,他转头就给自己修建了奢华至极的宫外别院。
没有人附和,圣上似乎觉得太安静了。
他眼珠子一转,就把视线停在了祁宴脸上。
“祁宴,你是将军府的公子,你该是最知道的,不是吗?”
“战士们在前线多苦啊,百姓从衣兜里掏出一小部分钱,就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打仗更有力气,这不应该吗,这很过分吗?”
凌雨桐不可置信地抬起眸。
圣上究竟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皇后和陈秋水的脸色也十分为妙,再加上一个祁韵,一个方太医,他们的表情在这一刻达成统一。
“……”
祁宴狭长的眸挑起,眼尾弯出锋利的弧度。
他轻轻问:“圣上确定,税收的款项只是百姓们衣兜里的一小部分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