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唐语琴清透如小鹿的眼睛,再看对方枯瘦到近乎变形的身形,凌雨桐默了。
她有想过唐语琴那样的病症会拖累身体发育,但没想到第一次见,她就险些承受不住这样的视觉冲击。
太瘦了。
她还这么小,就苍白成这个样子……
凌雨桐深吸一口气,给了唐茯苓一个安抚心的眼神,走了过去。
她的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不是仙女,我只是可以帮你重新站起来的医者。”
“医治的过程可能会很疼,你能坚持吗?”
唐茯苓走过来看着妹妹。
唐语琴歪歪头,这么一动作,她身上的脆弱感更重了,叫人心疼。
“疼?”
她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笑。
“仙女姐姐,我很能忍疼的。如果只要疼一阵子就能站起来,我一定可以撑过去。”
凌雨桐语调艰难了些。
她发觉她有些不忍心。
她微微弯唇,抬手轻轻抚摸唐语琴的头发,因为长年病着,唐语琴发量十分稀疏,发质也脆弱,一碰就掉发。
凌雨桐一怔,眼中心疼更深。
她要收回手,可唐语琴却丝毫不在意,反倒眯着眼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怎么了吗?仙女姐姐。”
“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哦,别看我长得弱,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绝不算弱的。”
凌雨桐又是一怔。
“不是疼一阵子,是会疼很久。”
“要看你的身体受损情况,越严重,就越疼,时间……也因此界定。”
“把手给我。”
唐语琴乖乖地把手腕递上来。
凌雨桐垂眸,视线简单略过唐语琴手指上的茧痕,心里划过一丝快得抓不住的思绪。
她闭上眼,神色凝重了些。
这样的脉象……
思绪在脑海中交织、纠缠,逐步演变成一个完整的治疗方案。
她抬眸对上唐语琴清澈的眼神,轻声道:“放心。”
唐语琴眼神一闪,眸中掠过华彩。
凌雨桐扭头吩咐:“唐小姐,你去准备这些东西,叫上我三哥一起,尽量快些。”
唐茯苓点头:“好。”
她步伐很快,却不显得慌乱,俨然是压住了心神,让自己格外冷静。
屋内,凌雨桐拿出了银针。
唐语琴眨眨眼,好奇地弯腰想去拿,凌雨桐抬眸拉住她的手。
唐语琴以为她要阻止自己,正打算乖乖不动,就感受到一阵轻轻的拉扯的力。
“这银针,不能这样贸然去拿,太锋利了,会戳破指尖,很疼的。”
“要这样,明白吗?”
凌雨桐带着唐语琴的手,捏住了一根银针。
“我这里,每根针的长度都略有不同,细微的不同要应用的效果也不一样,像你,就需要用到这几根。”
“我会先温和着来,你觉得疼,或者身体有什么难受之处,都要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唐语琴眨眨眼。
她捏着手中的银针,心道,这果然锋利,要是用来……
“这是能伤人的,你可小心些。”
凌雨桐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动作和沉思,唐语琴乖巧一笑,捏着银针细细端详。
她低低地问:“所有的医者,都会像姐姐一样带着一包银针吗?”
凌雨桐摇头:“并不,每位医者习惯不同,银针并不是必备之物,我这些针长短不一,也是自己特地制作的。”
“这样啊。”
唐语琴嘴角现出一个酒窝。
帘子被掀开,是唐茯苓进来了,带来了凌雨桐要的东西。
“离银针远一点!”
唐茯苓几乎是喊出这句话。
唐语琴一抖,脸上自然地出现撒娇神色。
“伏苓姐,别生气嘛,我只是……”
“没有下次。”
唐茯苓有些严厉地说道。
她有些慌地看着凌雨桐神色,这一次的机会多么难得,几乎是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撞见的大运了。
她可是听闻有才学的医者都各有怪癖,若是因妹妹擅自动了凌小姐的医具而害得对方不想医治……
唐语琴也有点心慌。
她都撒了娇认了错了,姐姐的脸色还没有和缓过来……
凌雨桐在此刻出声。
“没事的。”
“我没有那么多忌讳,语琴这个样子我看了也于心不忍,最多废些时日,她定能恢复的。”
唐茯苓顿时就缓了脸色,眼中再次浮现感激,想要行礼。
涉及妹妹的事,她总是……神经质了些。
凌雨桐摇头。
“忍着些。”
她要下针了。
为了减轻唐语琴的疼痛,凌雨桐特意动作很快,但她的病是全身性的,就算减弱一些痛感,也仍是痛苦。
可令她惊讶的是,唐语琴说自己能忍疼,竟是说真的。
哪怕额上滴下豆大的汗水,她也没有颤一下,没溢出一声痛呼。
漫长的下针、收针、疼痛过程。
凌雨桐接住全身汗湿的唐语琴,触碰到时,她感受到对方身体肌肉的僵硬。
只是一瞬,她就没有在意,想来是疼得狠了,有点痉挛。
唐语琴竭力放松着,克制住身体本能的紧绷反应。
直到凌雨桐缓缓松开她,她的后背贴在硬邦邦的床榻,她才安心。
凌雨桐在和姐姐低声说着什么。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瘦削锋利的下颌,和漂亮冷静的眼睛。
真的很像仙女。
可是,仙女不救平生。
她太困了,也太疲惫,一闭眼的工夫,竟忍不住睡着了。
凌雨桐告别唐茯苓离开。
临走前,她将一些药材交给对方,低声嘱咐:“这些能管半月,等到了时间,我会给她配新的药物,届时还是我来寻你们。”
“约莫一月,她的腿就能恢复知觉了。到时啊,你可以带她多走走路,到外面晒晒太阳。”
“我的星月阁,随时欢迎你们过来。”
她微微笑着,话语笃定,充满希望。
唐茯苓忍不住泪眼朦胧,重重点头。
她明白,凌雨桐提星月阁是在告诉她们,这是她们可以堂堂正正待着的地方,不必避讳着人。
谢谢。
一声谢语留存心底,她目送凌雨桐离开。
时间不早,她和祁泽楷一起回府。
祁泽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这唐小姐的父亲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些!”
帮着做活的时候,他看见了唐家府上的摆设。
俨然是两极分化。
一边极好,一边极差。
凌雨桐脚步一顿,看着祁泽楷满脸隐忍的不满。
心中忽然浮现一句话。
君子不论人是非,可涉及心中牵念的,谁也难忍不平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