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桐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倪苍术看她这样,也莫名紧张起来,暗暗想着,祁宴不像是个没主意的人啊?
怎么凌雨桐表情这么差的样子。
凌雨桐自然不会给他解答,她掉头出了大理寺,就避开人流去了陈府。
祁宴的事要是真闹大了,到时候她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养女,为他说不上话。她得去找有地位、又和他们有交情的人,寻求帮助。
陈秋水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爹陈义康也很有本事。
……
“又见面了,高县令。”
祁宴嘴角勾着一点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高县令一看见他这表情,冷汗都下来了。
“哎,又见面了,是……”
听着这磕巴的语调,祁宴唇角笑意加深些许,有高县令的配合,他的计划能更加顺利,也省去不少步骤。
比如,威逼。
高县令趁祁宴不注意悄悄抹了一把汗,心里头不上不下,又瞥见祁宴身后脸更冷的墨白,心道,祁宴身边怎么都是些冷面将军,经了上次,他胆子小啊!
那时他随他们一起入京,喻惊鸿被处理后,他连做了三天噩梦,才被允许遣返。
这次祁宴来这儿的差事他也有所耳闻,想着祁宴做事的风格,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您……”
祁宴瞥他一眼:“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来此的目的想必您也知道,就直接发令,召了大家来吧。”
高县令一滞。
他等了片刻,见祁宴果真就没别的交代,眨眨眼,有点发傻。
不是,不再安排点后备计划?万一那群平民闹起来,他这儿就这么点儿侍卫,可拉不住!
“高县令有为难的地方?”
祁宴扭头。
“没!”
对上他的视线,高县令顿时就绷直了脊背,什么暗戳戳的想法也没了,麻溜转身去安排。
这个地域的百姓,数量不少,且对祁宴有一定的好感度加成。
将人聚齐后,祁宴一出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抱着孩子的刘老太。
刘老太旁边是一位老汉,正扬起手大力地冲他挥着,老而混浊的眼都兴奋地泛起光了。
回忆笼上心头,他微微一愣,眼里的冷色淡了些。
刘老太是上次他来时,敲开了门又狠狠关上的那位,老汉则是最先接受他们善意的人,也是这位说动了穷人区的庄稼手艺人,来认领把高县令多年典藏典当的钱和买的地苗。
时间已过去月余,若当初的地苗种的有成效,他带来的新苗苗就更有用武之地。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祁宴手掌下压,很快,县令府门前就安静下来。
高县令自然地退居到一边,想看看祁宴到底会如何说发钱又收钱的事。
其实要他看,这钱干脆就别给了,把人召集起来走个过场……
但,他偏头偷偷瞥了一眼祁宴身后的人,默默无言。恐怕祁宴也不是不想用这招,但身边有圣上的死忠监视着,不好操作啊。
谁不知道,死忠这种人,几乎没有可能被收买。
“我的身后,是圣上策群臣之力集来的银钱,今日将大家聚集在此地,就是为了发放它。”
祁宴一言落下,场面安静了一瞬,众人都瞪大了眼。
这……上位之人会如此好心?
祁宴手中出现了一个册子,他随意翻了翻,册子的封皮上清楚明白的四个大字“税收记录”刺痛了前排百姓的眼。
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眼神也黯了下来,嘴角紧紧抿着。
就说,上位者不可能慈悲,恐怕他们前脚在这儿领了钱,后脚就要把没交上的税收补齐,家里的存银也许还得搭上不少。
当下,许多明白过味儿的百姓都压着情绪,他们是平民没错,上年收成不好现在手里钱少也没错,但他们不是面团捏的!
若不是县令府门前现在站着的是祁宴,他们早豁出去命和脸皮开始闹了。
祁宴将面前众人的神色都看入眼中。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展开了手中的税收记录册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那双修长的手指一抬,一落,就撕碎了纸张。
高县令的眼瞪得像铜铃!
这这这……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扑上去护住册子,扑了个空。
底下站在百姓前列的刘老太和老汉也愣了。
虽然他们不懂,但看高县令恍如见鬼一样的眼神,也知道祁宴这个动作背后代表的意义,不简单。
圣上专门派来监视祁宴的死忠被冠以督察称号,现在也表情凌厉地站在祁宴对面。
“祁公子,你过了。”
“哦?”
祁宴懒懒抬眼,眼神不带丝毫感情,瞧着比对面的人还凌厉些。
“我怎么不觉得?”
“糟粕,就要废弃,我只不过在清理垃圾而已。”
督察危险地眯起眼:“你敢说税收是糟粕?你在蔑视皇权,我现在就可以传信给圣上!”
“是么?”
祁宴微微一笑。
他的指尖灵巧地捻起题了“税收记录”四字的册子封面,另一手擦开了火折子,火舌一跃而上,瞬间,封皮就被吞没,除了一片缓缓落下的焦黑灰渍,什么都不剩下。
他的神态竟在此刻显现出几分纯良来,饶有兴致地低头看了一眼飘落的灰。
“你说,这是税收册子?字在哪里呢,我没看见啊。”
督察拔刀指着他,怒极。
“你!”
祁宴嘴角笑意一收,单手夹住了对方的刀尖,视线在一瞬之间化为冰冷。
“你官位不如我,只有监察权力,现在却拿刀指着我,这是以下犯上。”
“墨白,押下他,稍后发落。”
“祁宴,你敢!我可是圣上派下来专门……”
“呜呜呜!”
墨白人狠手黑,一团随意从地上扯的布稍微一卷就塞进了督察嘴里,督察被一口灰呛到了嗓子眼,眼睛都瞪出了红血丝,愣是被压制得一动都动不了。
他哪里想得到,祁宴会公然违逆,对他下手!
高县令眼角一抽,看着地上少了一块布的……县令府前的地垫。
虽然用了很多年,但这垫子当年可是珍品!他心疼得心绞痛……就连祁宴对圣上派下来的人动手都不那么感到惊悚了。
气氛回归安静之后,老汉担忧的嗓音响起。
“这,祁大人……”
他这回没叫公子,是敬重祁宴的官位。
“无事。”
祁宴看向老汉时,眼中的冰冷散了些,他回头招呼高县令,叫对方把装钱的东西拿过来。
高县令木着脸去了。
将官员们交上来的大额银票换成铜钱碎银可不容易,当钱从祁宴手中递向老汉,这如同再现一样的熟悉场景,让老汉瞬间泪水决堤。
“您把这钱给了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收回去的打算了?
他也不是傻的,围观了祁宴一系列的作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祁宴温和地看他一眼,将老汉握着钱的手掌合拢。
“我还记得上次的地苗,月余时间过去,不知它们长势如何?”
老汉吸了吸鼻子,连声道:“好啊,长势好啊!开始是艰难了些,但现在已经渐入佳境了,地里都见绿了。”
祁宴微笑:“那很好啊,待会儿大家都领了钱,带我去看看?”
“刚巧,我也有些个人的新东西给你们。”
“这新东西,是我和她一起培育的。”
老汉抬眼,来自老年人的敏锐让他迅速捕捉到“她”这个词汇,人们通常提到男性友人时,会直接提名字,只有女子,或是备受珍视的人,才会以代称提及。
祁宴眼底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温柔。
老汉忍不住笑。
看来,祁宴口中的她,是位备受珍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