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去一天的燥热,苍朗所在的小店门户大开,一丝丝微凉的风吹了进来。
这个时间正是乘凉人最多的时候,小客栈厅堂里零零落落坐了两三桌人,都是客栈的住客,吃过晚饭后几个人聚在一桌喝茶纳凉。
苍朗握着不明材质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夹起牛肉送到嘴里咀嚼,一副陶醉神色。
“哈哈,爽,真是静夜孤酒相伴,笑看朗朗人间啊!好夜色,好酒!”
苍朗这些年来苦心修炼,历练又一路被追杀,虽然最后安然无恙,可内心郁结了一股抑郁气息。今天,在这平静夜晚独自饮酒,微醉之下,情怀舒展,那股郁气也被这酒劲一扫而空。同时心中似乎多了一丝明悟,稚嫩的心在缓缓成熟。
可是,就在他抒怀畅饮,感叹的时候。
突然,
在他一米开外的桌子上一个看起有三十多岁书生打扮的清瘦客人,在听到苍朗抒怀的话语,竟然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桌前。
指着苍朗的鼻子大声训斥道:“好你个黄口小儿,明日大战将起,不知又有多少无辜要付出性命,那些将士都是为保家国,明日战起,几个能回还是未知。”说道这里,他咽了咽唾沫。
继续道:“看你年轻力壮,不思报国也罢,在这即将生灵涂炭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光顾饮酒作乐,看我不代你父母教训于你。”说着这老兄就撸起袖子,要对苍朗动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苍朗完全没有办法消化,愣愣地看着撸袖子的文士。
而其他几个客人赶忙冲过来,扯住那文士,其中一个道:“老金,毕竟我们不是这炎国的人,只是进炎国国都求学,你就别在这里生事了!”
那老板也赶紧跑了过来,因为他很忌讳苍朗,所以一直在苍朗身边赔不是,并且呵斥那谭姓的文士,说着就要招呼店小二赶谭姓文士出去。
“你……”金姓文士被其他人这么一搅和,却是没有失去刚才那股气势。
不过看到老板竟然还帮“粉面小鬼”说话,身子一个趔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而现在,苍朗也似乎明白过来……
“慢着,让这位大哥先喝口水,顺顺气。”他止住了那冲过来的小二。
老板看苍朗说话,赶忙给小二使了个眼色,俩人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苍朗处理。
在看到那文士喝下茶水,气息有些稳定了,苍朗才问道:“这位大哥,你说明天就要战起,是什么意思?小弟虽然来这里多日,可一直闭门未出。不知能否给我解释一下?”
“是啊是啊,这位客官一直闭门未出。”老板也在旁边帮着解释。
而那文士似乎顺过气来,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下苍朗,很面生,这几天自己并没有在客栈里见过,并且看苍朗并没有因为他的怒火生气,似乎不是那种浪荡公子哥,对苍朗的话也信了几分。
他才又站起道:“既然是这样,可能金某鲁莽了。明天元国要在此城百里外的山地与炎国决战,争夺这两块大陆间的商道。”
说到这里文士看了看苍朗,发现他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神色。于是他就继续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极澜这里分三国鼎立,其实是炎国一家独霸,另外两国一直处于被欺压的地位。具体缘由我们也清楚,因为修界的三宗插手俗务,这里的赤炎宗实力最强,所以……”
周围的几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就要上来阻止他说。看到这样的情况,金姓文士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确实,苍朗看到这谭姓文士提到修界一词的时候,他身边的几人包括老板脸上都现出惊恐神色,似乎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这样……?那争夺这商道又是为了什么?”苍朗沉吟问道。
可周遭几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只有金姓文士目光露出思索,好像清楚来龙去脉。
“好吧,既然不好说,就算了。”苍朗现在也没了继续喝酒的雅致,回头大有深意地看了那金姓文士一眼,转身踱步回到楼上。
在他离开之后,老板夸张地对几人讲了苍朗几日未进食,却面色滋润的事情。
那金姓文士听后,眼中却露出异样神色。
……
渐渐地,夜慢慢深了,这些客人陆陆续续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苍朗呢?
他静静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喝着小二送过来的茶水,似乎没有入睡的意思。
因为,他在等……
“咚、咚咚”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在苍朗耳中响起。
“呵呵,来了。”他微微一笑,走过去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人,正是黄昏时分在楼下骂他的金姓文士。
把他让进屋内之后,那金姓文士并没有任何拘谨,直接找了个椅子左下,大有深意地看着苍朗,而苍朗则是笑而不语。
那金姓文士微微一笑,率先开口道:“早先之事还请小兄弟见谅,适才听楼下老板说你有多日未进食,却面色红润。在下所料不错的话,你是修者?”他字字清朗,没有一点局促,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我也看出你似乎修炼过一些入门的引气法门,所以一直等你。不过,为什么你比没修炼过的人体质还要差上不少呢?”苍朗温声问道。他的回答变相地默认了自己是修者的事实。
苍朗早就看出文士的不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刚正中带着纯善,又像是一种兄长的亲和感,细细观察,竟然还有一种老人的睿智和沧桑,诸多感觉混杂,如幽潭般难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连修者都没入门,甚至更像体弱的普通人。
而金姓文士还是那副古井不波的神态,似乎并没有因为苍朗说到了他身体的痛处而失落。
“尽管把自己想说的都讲出来吧。”苍朗一脸平和。
“好吧,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还能看病,呵呵,不错!这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天生的吧!”文士微笑道。
苍朗一脸好奇地等待着下文……因为他确实对这个金姓文士很好奇。
看到苍朗那孩童的神情,文士微笑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不过还是耐心地给苍朗讲了起来——
原来,这金姓文士出生在元国的亲王之家,父亲是一字并肩王,统御全国兵马。
他刚出生就可以开口说话,五岁读遍诗书,十岁就把家传武道练就炉火纯青,堪比二十多岁的军中高手。
一家人都为他而自豪!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刚刚过了十岁生日的当晚,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变成了一个中年人,而所处的地方更奇怪,那是一片幽暗的地域,也可以说是虚空吧,他就浮坐在一个乌黑类似莲花的东西上面。那类似莲花的物件边缘生出十条奇丑无比的蛇状怪兽,盘绕成笼状……
在看到那些,他的梦就醒了。
从此金姓文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到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
不过,天意弄人,又是在他生日的当晚,他脑海中出现了一篇修炼法决,就是这篇法决的出现让他走上了修者的道路。可修炼似乎只能延缓他的病症,修为进境似乎和这病相互抵消,难得寸进,所以一直都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修者。
不过他的性命却保住了,可一直命悬一线。
听他说完,苍朗抓住文士的手腕,一缕神志探了进去,并在他体内游走一圈,没有查探出有任何病症,只是感觉谭姓文士气息似乎被一股意念拉扯,如果没有那意念,他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好奇怪!”苍朗叹道。
苍朗现在是束手无策,因为只在村中医师那里学过皮毛医术,真正医病却无从着手,而且这个金姓文士的状态过于诡异。
看到苍朗的神色,金姓文士没有意外,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好像他自己明白外力没办法解决,根源是他自己。
“呵呵,我命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文士能感觉到苍朗对他很关心,劝慰道。
“好了,我们不提这些了。”金姓文士并不在意自己的病症。
接着,他一改脸上的淡然神态,沉声说道:“明日就要大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生命又要成为牺牲品。”
“牺牲品?我并不是这极澜之修,您尽管道来。”不知为什么,竟然不自觉地对这个修为比自己低的人用了尊称。也许是苍朗感到了金姓文士的不同,值得尊敬,或者说他眼中并没有高低贵贱这种观念。
金姓文士听了苍朗用“您”来称呼,感觉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露出了然神色。对苍朗的来历他也似乎早猜到一样,没有太多惊讶。
接着道:“先前在楼下你应该也看到了,这里凡俗的人都惧怕提及修界。极澜大陆有三大宗门,他们每个都在背后支持一个国度。在他们眼里,凡俗之人就是蝼蚁不如的存在,而这三个国家也只是他们博弈的棋子,常年战火连连,死伤无数,弄得孤鸿遍野,民不聊生。”说到这里他语气又变得激愤起来。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苍朗平静地看着文士,问道。
“我希望你能尽自己能力,去让战士们少流些血吧,能救一个就救一个。而我,将借着这次去炎国国度的机会,借道赤炎宗,恳请他们不要再制造这无谓杀戮。”他语气坚定,从他那虚弱的身体里散出一种莫名的豪气。
这一席话,却在苍朗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浪,而这个谭姓文士在苍朗眼里也变得更秘起来,他看不懂,一个自己的命吊在一线的人,竟然拥有这么悲悯的心和这样的胆气。因为赤炎宗一行,怕是凶多吉少,不过苍朗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苍朗心中暗暗自问。
苍朗很敬佩这种人,因为苍朗也看不惯那些视凡人如蝼蚁的事情,他的亲人也还是凡人;更难以容忍的就是,用凡人做炮灰,做牺牲品。
“好,我答应你。”苍朗注视着他,肯定地回答。
苍朗的反应似乎完全在金姓文士的意料之内,他静静地握住了苍朗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苍朗也没有说话,因为二人心心相惜,一切都在不言中……
片刻后,金姓文士就离开了苍朗的房间。
这时苍朗才想起,还没有问过对方名字。
而下次相见的时候,如果不是金姓文士主动相认,苍朗都已经认不出这个曾经义正严词训斥过他的人竟会是……
那时,他才感叹,命运真是一个无情的东西,强推着人随着它的轨迹运转。----------ps:从这里开始,主角开始变被动为主动,情节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