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急促短暂,&bsp&bsp在残月高悬的野林里混合着蝉鸣雀啾,令人凭空一股寒意,仿佛能看到说话的领头人满目漠然。
随即是一连串仿佛半夜里兔子奔袭的动静,&bsp&bsp地上厚重的枯枝败叶不可避免地发出痛苦□□。
野林里树木交错,一队黑衣人统一着面巾,仅仅露出双眼逡巡,&bsp&bsp一手戒备地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握剑柄,随时可暴起杀人。
乔瑜静静地躲在一处凹陷的碎石堆后,呼吸平稳地仿佛正在酣眠,而他的眼睛光彩熠熠,&bsp&bsp显然十分清醒。
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些曾经的“同僚”们可不好对付。
不惊鸟雀……看来,&bsp&bsp独孤赫下了必杀令。
我死了有什么好处?
有执!是了,&bsp&bsp他们要对有执不利。
想明白的乔瑜忽感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被斧头劈开了脑门,&bsp&bsp无数陌生的记忆从缝隙里涌现出来,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本朴实无华的书,书名《醒掌天下权》!
山精野怪,亦或是神仙赐福?
自己竟然重生到了半个时辰之前!
是的,半个时辰。
乔瑜睫羽颤动——他还是没逃过搜捕。记忆里,&bsp&bsp他在半个时辰后被逼退到不远处的悬崖边,&bsp&bsp被乱刀砍伤后跳了下去,&bsp&bsp摔下去的途中看到一个狭小的可供藏身的洞口。
可惜自己伤势太重,来不及攀附,已然失去了意识。约莫是死了吧。
青年没有伤怀,控制着力道从乱石堆里悄无声息地探出身,&bsp&bsp腿脚麻木稍缓,而后全力向悬崖边奔逃。
所有黑衣人都听到了动静,整齐划一地停下后,他们调转方向,飞速追逐着曾经的暗卫十七、现在的乔瑜,一个被主子下了必杀令的叛徒。
然而。
黑衣人们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陡然混进了惊讶和惶恐,直直地瞪视着崖边他怎么敢?!
只见,一身白衣的青年毫无反抗之意,他如同失去飞羽的仙鹤,飘忽之间瞬息从崖边坠落。
众人向下望去,云雾飘渺,夜色朦胧,只觉黑不见底。
浮云崖,高千尺,坠崖十死无生。
“走!”
领头的暗卫十一收起铜哨,略停盏茶的时间,待手下清理了痕迹,回去复命。
在追杀者眼中,已成了铁板钉钉的“死人”的乔瑜,此时正蜷缩在狭小的洞口里调息,除了左臂因攀附卸力而脱臼,复位后仍有些酸痛,身体并无大碍。
暂时安全了。
乔瑜这才有心思翻阅自己脑海中突兀出现的那话本一样的薄册。书名很嚣张,《醒掌天下权》,或许是传说中征伐天下的兵书?
然而,甫一,乔瑜就发现了不对这是一本叙述有执生平的书籍!
合上书页已经晚了,书中的所有内容已化为暖流,汇入青年仅有的记忆。
整本书完整讲述了乔无妄,字有执,波澜壮阔的一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徒手打拼,短短六年便封王,期间交游广阔,勤奋好学,渐有贤名。
后来一夜转性,严酷无情,作为皇家利器掀翻诸多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盘踞,抄家灭族。最终,在皇家兔死狗烹前改朝换代,成为一代新皇,醒掌天下权!
而乔瑜在书中也出现过几次。
刚开始,他是友人独孤赫赠送给乔无妄的小侍,实则是眼线。
然而没人料到,暗卫十七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榆木!被主子当面送人后,竟然当真一心一意认了乔无妄为主子,再也不联系独孤家族。
而乔无妄偏偏也不是常人,聪慧绝顶,一眼就看出了乔瑜当时的状态不正常,猜测是世家里被自小毁灭心智的暗卫,直接交给了府中医者治疗,甚至间或抽空去尝试教导。
作为暗卫的十七从小被□□洗脑,平日里和同僚们一样统一易容成最普通大众的模样。由于排名中下,在十岁时被二公子独孤赫选中,训练到十五岁开始做事,十八岁陪着独孤赫外出,手中剑本应第一次饮血,结果被独孤赫顺手当钉子送人了。
经过了治疗和乔无妄的教导,还被赠送了姓名的乔瑜恢复了大半神智,略有些不影响生活的后遗症,比如爱跟在乔无妄身边。
后来,乔瑜便成了乔无妄最信任的人。听起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明明两个人相识不过一年有余,其中给乔瑜治病就用了一年,真正相处的时间里,教导还占了大半。
在乔无妄提出认乔瑜为弟弟前,他出事了,受了一生中最严重的伤,昏迷不醒。
府医殚精竭虑地制药吊命,然而失血过多的男人还需要一颗血灵芝作辅药,方可不留后患。
乔瑜听说后便给管家留了一封信,独自去山中采药,结果回程时被终于抓住机会的独孤赫派人灭口,扔下悬崖。
由于自小习惯性地一直易容,其他暗卫顺利地李代桃僵,画作乔瑜一贯示人的模样,带着血灵芝回府——
然后便在管家那里惨遭滑铁卢,直接被拿下审问,见逃脱不得又欺骗不过,夜间咬碎毒囊自杀身亡。
乔无妄醒来后听说了此事,猜出乔瑜遭遇不测,拖着病躯一路追寻蛛丝马迹,最终停留在悬崖边发呆半晌。就这样一夜过后,他性情剧变,开始针对那些传承千百年的世家,甘愿成为皇族的刀。
而乔瑜最后一次在书中出现,是在乔无妄晚年的时候。
男人设计陵墓时要求在主棺旁边多放一个金丝檀木棺材,里面整齐放入乔瑜曾经的衣物和姓名帖。
……
残月掩映在浮云之后,本就微弱的光更加暗淡,山林陷入了难得的静谧,鸟雀无言。
狭小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
乔瑜的脸上有些湿意,从接收完有执的生平记事后,温热的液滴便不停从脸颊滑落唇边,有淡淡的咸涩。
他的心里更是涨得满满的,分辨不清是欣喜、慰藉,亦或是感动。
青年的手擦拭了好几次,怎么也止不住,索性放弃了,整个人倚靠着山洞里崎岖不平的石壁,伴着微涩的水滴入眠。
微微凉爽的风偶尔送入山洞,带来一丝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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