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仁坊,常记茶楼。
茶楼闭门谢客,负责操持茶楼运营的几个手下全都被打发走,正堂里只有常昊、玄奘以及杜祁三人。
自己人,就应该关起门来说话。
听到杜祁那个说法后,常昊直接就让玄奘关了门。
从玄奘手里接过“疗效极好”的跌打药,常昊也不避讳两人,直接踢掉鞋子抹药。
脚真的疼。
脚尖大拇指刚好怼到石头上,那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常昊头也不抬,一边抹药一边让杜祁开口。
杜祁转头看了眼笑吟吟的玄奘,眉头皱紧几分,目光随后又落到常昊身上:“其实……我答应来茶楼帮忙是冲着卖酒的钱来的。”
常昊眉头一挑,抬头看了杜祁一眼。
不过很快,常昊又继续低头抹药。
事儿的一件一件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脚伤,俗话说十指连心,脚指头也是“指”嘛。
“我以前收养了一些孩子,如今在报业寺,我之前挣的那些钱,全都用在了照顾那些孩子身上。”
“年前的时候,报业寺被城里的一个大人物盯上了,对方想要拆了报业寺。”
“寺庙一毁,孩子们就都没了去处,不过对方给了第二个选择,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钱……”
紧接着,杜祁断断续续将报业寺与那些孩子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
一番话说完,杜祁双膝及地,重重磕头:“对不起!”
“啊?”
常昊茫然抬头:“说完了?”
常昊那副模样,分明是完全没有将杜祁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而他这幅反应,则是让杜祁愣了好半晌。
见杜祁不说话,常昊随手将药膏放回到桌面上,又蹬上鞋袜:“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就早点歇着吧,明天早上记得正常开门做生意。”
今天里里外外跑了一大圈,外面天色早已昏黑。
虽说已经过了年,但现在的节气仍旧算是半个冬天,约莫等到谷雨之后,天气回暖,才会渐渐变得日长夜短。
杜祁皱巴着一张脸,傻乎乎的看着常昊,好半晌脑子都没能转过来弯。
依着他对常昊的了解,听说自己来茶楼是冲着茶楼的银两来的,常昊不得跳起脚来找自己算账?
别的不说,但是先把自己痛骂一顿,然后再将自己赶出茶楼是免不了的吧?
可是怎么看架势,常昊分明就没有跟自己算账的意思?
杜祁皱眉望着常昊,一时无言。
旁边,玄奘双手合十立于胸前,也不说话,脸上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颇有几分佛容怡然的样子。
常昊随口嘱咐了一句,起身就要往后院走。
见状,杜祁赶忙起身:“少爷!”
杜祁上前两步,拦在常昊跟前:“不管少爷想要怎么处置我,我都都心甘姓元,只是希望少爷不要怪罪大师,我……”
“谁说要处置你了?”
常昊眼神疑惑,瞥了杜祁一眼:“不是说让你早点回去歇着吗?”
杜祁愣愣看着常昊。
常昊那副表情是做不得伪的,可这样的发展,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向来惜财如命的常昊,如今是变了性子吗?
“可是……”
杜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常昊摆摆手,满脸不以为然:“行了,刚刚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听到了,至于银子的事情,之前给你的六千两是你自己赚的,至于借的那八千两,又不是白送给你的,到还账的时候,利息不够我绝对饶不了你。”
“放在后院的那些银子……”
常昊转头看了眼玄奘。
玄奘干咳一声,不由自主将视线挪到一旁,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怎么看怎么都有种心虚的感觉。
“不是还在后院放着吗?你只是惦记,又不是真的偷走了银子。”
说到这里,常昊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突然顿住步子:“说起来,你先回去休息,我有点事情要跟他聊聊……”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这死和尚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偷自己的银子吧?
而且还说什么出家人的事情不叫偷?
杜祁听着常昊这番说法,心中百般纠结后,最终还是朝常昊拱手抱拳,然后转身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少爷能和大师聊聊也好。
毕竟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大师都是知道的,自己嘴笨说不清楚,想来大师应当能够跟少爷讲述明白吧?
在选择将事实如数讲出的时候,杜祁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无论少爷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唯一只希望,以后还能留在常记茶楼,能够帮少爷解决一些小问题。
想到这里,杜祁心中暗自叹息,而后掀开门帘进了后院。
后院空闲房间不少,除了玄奘、常昊檀儿三人的房间外,也有属于他的房间。
杜祁这边刚离开,已经穿好鞋袜的常昊便转头看向玄奘。
玄奘不敢跟常昊对视,只是低眉垂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那什么,常施主,时间已经不早了,贫僧先回去休息,明日就专心操劳茶楼的事。”
“别啊。”
常昊轻轻抬手,刚好拦住玄奘的去路:“着什么急呢?这段时间不是玩儿的挺开心的吗?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的。”
常昊斜眼打量着玄奘,笑呵呵道:“说起来,我这常记茶楼庙小,容不下玄奘大师这尊真佛,还请大师找个别的地方落脚呗?”
虽然是询问,但常昊话里却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玄奘本就是人精里的数,再加上刚才发生的那种局面,哪里猜不出常昊这会儿想法。
听着常昊阴阳怪气的强调,玄奘尴尬笑道:“常施主怎地如此见外?”
“什么庙小庙大的,贫僧本就是吃惯苦头的游方僧人,于贫僧而言,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
一边说,玄奘还一边赔笑。
别看这位常老板平日里挺好相处的,但真正动了火气,那成大问题了。
玄奘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当初他们第一次去蓝田县的时候,中途被几个恶仆拦路,常昊因此丢了五两金子。
为此,常昊可是将那些恶仆们全都倒吊在桥上,丝毫不担心会不会跟背景颇深的许敬宗对着干。
最关键的是,最后还是姓许的服了软,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说白了,常昊的性子就是不生气则以,一生气便要惊天动地的性子啊!
想到这里,玄奘又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他原本盘算的是常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自己先偷偷摸摸把钱拿走,之后夺上一段时间就行。
可现在非但没能拿到钱,还被抓了个现形。
以常昊的脾气,这事儿能轻易作罢?
“常施主,你听贫僧解释,真的,贫僧是有苦衷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