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答案。”
贝尔摩德站定在一之濑七月面前,向她讨要着上一次见面时她所答应下的承诺。
一之濑七月为此感叹着:“真是执着啊。”
贝尔摩德一言不发,深深的注视着她。
但一之濑七月想要说的话,显然不仅于此。
她微微歪了歪头,衣服上配饰随着她身形的轻微晃动而小角度的摇摆了几下。似有若无的金属饰品触碰声围绕在两个人的耳边,若隐若现。
一之濑七月:“为什么人类对于长生不老这件事总是喜欢飞蛾扑火呢长生不老对人类的诱惑竟然如此之大吗”
“谁知道呢”
贝尔摩德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她的眼神间流转的不是善意,而更像是冷漠与嘲弄。
“也许这就是人性。”
她平静地说道。
贝尔摩德不指望对面已经连人都算不上的女人能够理解人性,但是她依旧回答了对方。
“人性……又是我没有的东西。但它听上去似乎很愚蠢。”
一之濑七月露出一副始终无法理解的困惑神情,“人类的悲剧,就是想延长自己的寿命。如果人人都长生不老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大概不需要多久,就会被人类占满了吧。”
听到这样天真的言论,贝尔摩德忽然嗤笑一声:“就算长生不老真能实现,它也不会变成人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一之濑七月:“这也是人性”
“是啊,人性。“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人性还真是肤浅又愚昧的存在。也许你们人类可以考虑将人性从你们的生命之中抹去了。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寿数短暂的人疯狂的渴求长生不老。而能够长生不老的人又对生命产生厌倦。长生不老可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一之濑七月淡淡道,“漫长的生命会消磨掉乐趣和目标,日复一日的存活着,今天重复昨天,明天又重复今天。到了那种地步,也许长生种也会开始羡慕人类。尽管生命短暂如同昙花一现,但是这样的一生足够绚烂。”
贝尔摩德:“是吗”
预言家的说法或许有道理,但这并不足以说服每一个追求长生不老的人。
贝尔摩德:“没有得到的东西,追求者永远只能看见它的利处,而看不见它的弊处。”
“对于某些人来说,你说的这些是抵不过它能带来的利益的。只有长生不老,才能永久的享受目前的一切。私欲是人性中最难以被抹消掉的一部分,这种东西根深蒂固的扎在所有人的内心深处。而长生不老只是一个代表而已。”
说到这里,贝尔摩德眼底讥讽更甚。
但是这讥讽并非是冲着一之濑七月或者她自己,而像是冲着她记忆里的某个人。
一之濑七月对此若有所思。
虽然资料上没有写乌丸莲耶和贝尔摩德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样子,他们也并不算是完全一条心。
“逃避死神的搜捕。这个时代追求这一目标的人大抵都是这么想的。权力,资源,财富……将这些东西全数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败在寿命之论下呢想要他们这类人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同于那位先生,贝尔摩德本身极为厌恶长生不老这种事情。被凝固的生命,被停滞的容颜,一切的一切,都让恶念在她的心底里翻涌着。
一之濑七月知道她暗指的是乌丸莲耶,但是她也只当作充耳未闻。
组织的事情,和预言家没有关系。预言家也不需要深入了解,掺和进去。
因此,一之濑七月没有再
接贝尔摩德的话。
预言家似乎是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一般,把自己的水晶球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准备着下一刻将要进行的预言。
而另一边的贝尔摩德则是再度收复了自己的情绪,她眼中的讥讽稍纵即逝。很快,这个金发的女人就又戴上了一开始那个轻笑轻语,笑意盈盈的面具。
一之濑七月无意窥视她面具下的真实想法,也不想再去和她争论什么长生不老的利弊。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乌丸莲耶不会成功。
“开始吧。”
伴随着预言家的声音,水晶球的光芒开始闪动在这个深夜。
“目标是人类抵达终点的第一步……然而将一个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美梦定做目标……这错误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的功亏一篑……目标的分量太重,重过千斤,这并非是能以人力所在承载的东西……一公分的距离,看似相近,再当有人真正想要跨过之时,他会发现这段距离彻底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结束这段预言的时候,预言家的声音都因为这一长段话而变得有些喑哑。
贝尔麻烦细细咀嚼着这段预言。
这段话里的悲剧意味不言而喻,但是裹挟在悲剧的外衣之下,贝尔摩德又感觉自己似乎隐隐读到了另一层隐意。她总觉得这段话没有表面上听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她并不擅长分析预言,因此也拿捏不准其中的涵义。
贝尔摩德看向预言家。
但预言家无悲无喜的漠然神情,却宣告着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是绝无可能进一步为贝尔摩德解读预言的。只有这种半遮半掩的语言,才能被人所窥视到。太过直白地阐述,只会让未来发生变动。
索性,几次交锋下来,贝尔摩德也摸索到了几分预言家的性格。因此,她并没有问什么令预言家不耐的问题。她只是简单明了,直击要害的问了一个问题。
“长生不老无法实现,是不是。”
“人类支付不了代价。距离成功最近的距离只有一公分,但这一公分是人类逾越不了的鸿沟。”
一之濑七月平静地回答道。
这种铁打的自然定律,怎么可能有人能违背得了。能够做到长生不老的人,绝对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人了。
开除人籍警告
她的回答令贝尔摩德低笑了起来。
一之濑七月听出了贝尔摩德声音里的愉悦。
果然。
这个女人就和资料里写的一样讨厌长生不老。
她和组织的boss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是两个极端。
“预言家小姐,你以前有说过的吧。命运的轨迹早已落定,未来的轨迹不会轻易更改,是这样吧。”
贝尔摩德似乎是反复确认一般,再度问道。
一之濑七月轻轻颔首:“未来是早已经被书写好的命运。”
“命运……”
再度提到这个词,贝尔摩德不禁垂首轻笑,她慢慢品味了这个词汇数秒,最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问道,“我们的相遇究竟是命运下的偶然,还是命运下的必然呢”
这个问题从遇见预言家的那一天开始,贝尔摩德就在思考了。但她得不到答案。
“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一之濑七月冷清的看着她,眸中波澜不惊。
这个回答很玄妙……玄妙到让六二六都不禁吐槽:“你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回答。”
纯纯用来敷衍贝尔摩德的谜语人废话文学是吗。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被敲响,一之濑七月迎风转身,她的斗篷在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而她的目光也悠然落在了高楼下的那一片灯火辉煌之中。
“时间要到了。”
她轻声道。
贝尔摩德挑眉:“时间”
一之濑七月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回答贝尔摩德。
……
在顶楼半昏暗的光线下,轻易踩在栏杆之上的女人神色莫测。她并不为自己的危险处境而担忧,反而在向下望去的时候,露出了跃跃欲试之意。
一之濑七月的经验条攒满了。她打算在落下去的同一时刻直接晋升三阶段,然后立即回归本世界。这样的打算在她见到贝尔摩德的那一刻起就诞生了。说到底,是一之濑七月仍旧不信任贝尔摩德。
不被信任的贝尔摩德,一直在一之濑七月身后看着她。金发的美人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而是罕见沉静地当作了另一个人的背景板。
在这夜明星疏的时刻,预言家轰然从顶楼坠下。
躯体砸在地面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在这个祥和宁静的夜晚。
女人的身影在半空之中倏然消失了。
贝尔摩德往前走了几步。
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她只能看到这些东西。
而前一刻还和她谈笑风生的预言家,这一刻已经彻底无影无踪了。
但这并不让她觉得奇怪。预言家的又一个神奇本领不是吗在对方身上见识多了的贝尔摩德,已经不会为此而感到意外了。
预言家的消失就像预言家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街头灯火通明,四处徘徊着的人并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那一分钟里,那一栋大楼天台到底发生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唯一目睹一之濑七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贝尔摩德。
——预言家接触的第一个人,预言家接触的最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