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抱病逃去君恩,楚越便躲在司徒邑的怀里,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脸,面上没有丝毫温度,语气却柔和得不行。
“给那良家子抬个美人吧。”
这说一出,司徒邑才算是彻底清楚这段日子的病因。原来还是吃醋,他心里一半高兴妻子终于能吃醋了,又一半发怒那狗奴才说穿了话还不交代清楚,回头是要往死里打的!
这是两个人之中头一回闹的矛盾,司徒邑自然避忌多谈,也就闭着眼随口说了句,“不过侍奉了一次,安个住处就行,不必抬。”
楚越索性闭上了眼,让心里的矛盾不清不楚的化开。反正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消息传到原太后那里,老人家一眼就明白了里头的文章,免不了要发一通火,何况人还是她送过去的。皇后明摆着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她便特意挑着赵夫人也在的时候,吩咐近侍传话到承凤殿,把人叫过来训斥。
“原先当你大度是真大度,不想还是装的,装到现在也还算你有些本事。”原太后说起她来每回只有比上次更厉害,俨然是把从前在大长公主那受的憋屈统统倒到了她身上。还不忘阴阳怪气过去的事,“往前做太子妃时,怎么不见你吃那些个良娣、孺子们的醋?难道就我邑儿比其他人好欺负些?”
这事上她确实没什么话说,就只能一如既往的做哑巴。等原太后的火发完了才开口认错。
至于错在哪里她并不知道,横竖认错就是了。
从前大长公主在时,原太后虽说没表现出对她多和善,可也终究不会隔一段时间就训一段话。早前的担忧到现在到底还是成了真,无论做哪种选择,恐都不能善终的。
赵筱在边上伺候也温和的劝了两句,不过劝的是太后莫要发这么大的火,伤了身子之类的话。原太后叫她把瀚儿带过来,就抱了皇子一会。也不安排楚越退下,只和赵筱说话。
“瀚儿天生就聪明,四岁就开始念书了。”
“改天得和他父皇提提,早日立了太子才好。”
这话虽是对着赵筱说的,却还是讽刺楚越。历朝历代选太子都以立嫡长为先,只是皇后一直无所出,那便是立庶长也没什么好说的。
长乐宫里的对话也是传的快。太后还在和赵筱说着话,司徒邑就赶过来了。
只是老人家说教的兴趣还没过去,就是皇帝来了也少不得被数落几句,方才说的话又念叨一遍,就自然地提到立太子。听到这司徒邑的态度才强硬一些,“儿子临政也不过两载,此事不必着急。况且储君选嫡长,就是再等个几年也是无妨的!”
这话里的盛宠可想而知。皇帝自己首先就不是嫡长,却为了保皇后宁愿先质疑了自己。
赵筱立即就低了头,脸吓得煞白。原太后震怒之余,也还算清醒不能跟着皇帝的话去质疑嫡庶。只能指着楚越的鼻子骂,“往前看哪个皇后都没得你如此的。”
这日的纷争因得后来原太后和她弟弟原袆的抱怨,很快就闹到了前朝。立太子的风不吹还好,一吹就吹得沸沸扬扬。
不过司徒邑刻意闭口不提,又吩咐了心腹臣子不能参与,闹了一段时间也就渐渐平息了一些。
即便这样,原太后也始终没有放弃安生,冬日又安排京城里的外命妇们各处搜罗舞姬美女往宫里头送,就像是存着心要和“专宠”的皇后作对一样。
楚越心态上变化了一些,明白如今身后已然没了支撑,帝王的爱也终是不能长久的,所以只能靠名声上的好保住自己。
渐渐的就是面具不带,也能笑着应对所有了。她甚至心里都毫无波澜。
可是就算这样做到最极致,婆婆面前还讨不着好,原太后后来又会说她太假,心里肯定存着不乐意。
“笑得又那样的没个笑意,还不如不笑。”
楚越也就算了,反正都是看不惯的,不做给原太后一个人看,也是做给其他能看到的人看。日子一长,原太后就是还要为难,旁边的人都会看出是刻意了。
而是否向来只在人心。
那些献上的美人里头,有个样貌绝色的,初入宫时就已惊艳众人。
原太后便特地把她安排到了无极宫跟着伺候,这样司徒邑办公睡觉都能看到,总能得宠。
田如今跟着楚越也变得豁达了许多,话里也没那么多戾气,只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说,“宫女们都说,那陶姬的姿色上比起皇后来是丝毫不差的,说娘娘是冰美人,那陶姬就是热美人,笑里跟含着蜜一样,连陛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奴去瞧了,美则美矣,终究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连田这样向来只维护楚越的都承认了美,那看来是真的美了。楚越便说,“叫下面的人留心一些,受了宠要记得提醒抬身份。”
然而送再多美人到眼前,司徒邑这些夜里仍往承凤殿跑,每月不方便的几天也能安生得住。他其实并不算多重欲,也只在楚越面前这样,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也难怪两年多了才一个孩子。
司徒邑能这样,楚越却不能这样。从前一边清醒一边沉沦,现在就已完全清醒。
她就忍着痛朝自己手指头上割了一刀,又朝那干净的床褥子上滴去,直到屋子里都充斥着血腥味。
等皇帝一来也就有话说了,恐是这段时间没调理好,夜里无论怎么躺着都会要弄脏床榻。这些事对于古代的男人来说是避讳的,何况还是九五之尊。楚越不多阻拦,底下人也会跟着劝。
就是有几日不在承凤殿又能如何呢?皇后压根不会吃醋的。
司徒邑对上次闹病的事心有余悸,在楚越面前似无意,又似特地汇报一样地说,“朕回无极宫自己睡去。”
在下头人面前要端着皇帝的架子,又怕楚越闹小性子。倒也是为难他了,楚越也就自然无声地弯了嘴角。过了会才吩咐了人把陶姬送过去。
司徒邑后来也并无拒绝的收下了。而那陶姬不仅生得绝美,伺候起人来也独有一套,惹得皇帝正儿八经独宠了一段时间。
皇帝也很懂里头的门道,专宠之余没忘记让人把消息传到了原太后的耳朵里。如此也可以让太后对皇后安静一会了。
而且后宫里头的风就算再怎么禁也总能吹到前朝,吹到外头去。
他们说,皇后算是够大度的了,太后就是眨个眼不说话,她都知道要照着做。就这么还要挑错,当真是儿媳妇难做,天家的儿媳妇更难做。
定初二年开年,安南再犯大燕领土。冯峥的两个儿子冯冗、冯虬请战。
小将雄心壮志,司徒邑怎能不同意,又命程宪、胡莙生等老将协助冯峥二子,率兵抗击安南。
丞相尉迟固站出来反对,冯氏兄弟虽为军事奇才,可是毕竟第一次上战场,经验不足。两位老将虽有经验丰富,但论起能力,终是平平。并要求任用晁显为主将。
这个晁显乃是尉迟固自己手下的人,平帝时期手中有过几次胜战,算是能力出众的。可毕竟是丞相一党。司徒邑心怀忌惮,就找了个说辞给拒了。
当日夜,齐猷听闻了消息便随同东阳侯李悌入了宫。
二人就一直候在无极宫殿外,请求司徒邑收回圣令,改任晁显为主将。
“即便陛下往前再怎么恨他们,可在外邦面前,朝廷里就不存在对立面了!陛下绝不能意气用事啊!”齐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站门口的成奎左右为难,皇帝不让他们进去就是不想听他们的劝,可是两个皇帝心腹跪在外头大喊大叫,他也不能止住。
李悌瞅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到了天子的近侍官身上,“公公,还烦请您在陛下面前多提及几句。”
“侯爷,奴婢……”成奎头上直冒汗,这话他又怎么能说呢?
正逢为难之际,楚越过来了。
“娘娘!”三个人同时唤了声,虽目的不同,却都是求救的语气。
方才在石阶下,楚越就听到了齐猷的话。几个人唤她的意思可想而知,她也就淡淡笑着说了句,“本宫试着提一提,两位大人稍安勿躁,终归还是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的。”
李悌道了谢,齐猷却下意识的恍惚起来。
他总觉得皇后与去年在万松苑时变了一些。当初猎场相遇,纵然话语行动间也是这般落落大方,可是那样美好的少女风姿也隐约可见。
今日就算是笑着,眉眼间也是冷漠的。就好像这世间,难再有让她展颜的事了一样。
“陛下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递话的?”楚越话里几多嗔怪几多恼。挑这个时候让“久负专宠盛名”的皇后跑来无极宫,臣子们见不到皇帝,自然只能找上皇后了。
“不必理会他们。”司徒邑见楚越进来,拿起了案几上一个漆箧呈到了她面前。
帝王眼睛里泛着期望看到她高兴的光。楚越呆怔了一瞬,竟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太子棪。
那时新婚初,太子棪将猎到的小兔放到她手里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到底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乍一看生得不像,但终究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
楚越也就顺着将漆箧打开了,里头装着一条珍珠配银穗子制成的额饰,极其的精致。
那样子竟和她画过的一张饰品图一模一样。
刚回宫那年闲在承凤殿打发时间,她就随手画过一副饰品的样子图。后来时间一长,那些样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如何会知道的?
司徒邑说,“东海珍珠寻其形状大小一致的要耗功夫,今年才打造好。”
楚越一怔,尚不能反应。
“不喜欢?”他见楚越并没有笑,反而脸上还多了一些难以发觉的愁苦。就以为自己送的礼物还是没能讨好到她心里去。
楚越这才笑了,她又摇了摇头,“是太喜欢,所以才呆住了。”
皇帝这么费尽心思哄自己开心,怎么能不表现得开心了。只是心里就算被撬开了一个小口,下一秒还是会惯性的愈合。
毕竟外头还有两个跪着的臣子,里头两个人弄这一出,倒显得司徒邑有些昏君的样子了。
她也就说了一句“下月家宴我就要带上它”这样表示喜爱的话之后,才带话题到了外头的事上。
“天冷成这样,外头的人等得久了,回头要是冻伤,你还是要心疼。”她瞟了一眼司徒邑,又还加了一句,“凌儿也该心疼。”
“让他们待着!”司徒邑提起这个还带着气,就拉着她坐到了自己怀里。
暖意相融,情思不经又被挑起。终归年轻男儿血气方刚,只消一个迷醉往下瞥的眼神,楚越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是她一想到其他人也在这里承过宠,不免心就冷了下来。
其他人能在无极宫里受宠,皇后却是不可以的,即便一定要可以,也总不能让他第一次就轻易得手。
留着念想才能确保还有下一次。
她也就稍稍昂首,不与他贴近,“凌儿回头必要找着我哭诉。”
美人抬头,领如蝤蛴,更是一番风景。他索性低着头探了进去。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楚越正痒得要逃,闻着这道声音立即就将人推开了。司徒邑自是不在意,只听她说,“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只是这般难得自在,我要回去了。”
好不容易借宝物讨个好,不立即得个回报怎能甘心。他要继续,楚越却怎么都不让了。
外头那两个的架势,估计又是不见着圣是不会走的。司徒邑扫兴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人宣了进来。
……
“陛下!”
两个年轻的臣子进来时,楚越已经落座到行障后去了,她也跟着听了会。
无非是司徒邑担心晁显赢了之后,丞相一党的气焰要更胜。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能与之抗衡的一步,怎么能忍受倒退。
他心里憋着气,少有的当着臣子失了仪态,“你们为什么就不信冯峥的两个儿子?老子那么能打,换了小的就不行了?”
齐猷和李悌持保守意见。即便冯峥二子再有能力,没上过战场,终归是冒险。便仍极力劝谏采用晁显为主。
司徒邑闭着眼听他二人说了许久,直至深夜也没被其改变主意。他屏退了二人后又扶额坐了会,心烦虑乱。
等想起要到行障后去寻人时,楚越已经支着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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