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几个月因引产身子虚弱,她一直未曾承过君恩。今日二人重归于好,表面解除隔阂,自然有一番逃脱不开的亲密。
暌违许久,这回司徒邑并不着急,光是前头的缱绻温存就耗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楚越心里却只想着早些完成。
可奈何双唇都要厮磨破,他也迟迟不到下一步。春露染上锦衾,经汗水沾湿的青丝也交织到一起。仿佛她不主动,他就真能死死守住不进入。
楚越干脆停止了回应,阖眼准备睡觉。不料刚放弃一会就被强行推入,好在方才准备得过于充足,并没有如何阻碍与不适。
只是心里所有情绪一涌而上,却又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昏暗的寝殿里只孤灯一盏,今夜外头也没有田或是祁香那样的大宫女守着。孤灯旁是一座错金博山炉,里头燃着安神的香饼。她侧头去看光下的香雾,氤氲缭绕,就如同幔帐后交合的他们。
到了这一步,即便生出了原始的**,下一瞬也能被心中的疲惫完完全全地压下。
从始至终,俩个人没说过一句话,但不妨碍彼此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心中所想。楚越知道司徒邑现在必然存着怒气,她也知道他在意什么,二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只是光解释,就能让他至此以后真的不再怀疑了吗?
她觉得很是好笑,也很是疲倦,像在做一道无解的难题。索性默然弯起嘴角,才逼得一直观察着她的司徒邑开了口。
“为何笑?”
楚越回头对视上他,缄口不语。
廊檐下,风铃又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将人的思绪扯得极远极远,仿佛一眼就望到了尽头。她忽然有些困了,就伸手缠绕上他的双肩,让彼此上身的距离也贴近,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胛处,与他亲密相拥。
这番行动算得上主动,不过是为了让他不看到自己的脸。
为了早些结束,她闭眼再轻轻回吻上皇帝的耳垂。这是他敏感的位置,不过一小会,果然就激得交合的地方有了动作。如此,她便不需要再主动,甚至不用再迎合。只等着一切顺利完成。
等到事后迅速睡着,今日的伪装便可以全部撤下。
……
再睁眼时已是天明,皇帝已经醒来。她下意识地戴好了面具,将覆盖在身上的锦衾掀开,起身接过宫奴手上的冕服,替他穿戴。
她不算经常早起给皇帝服侍更衣,只偶尔兴趣来了才上前去帮忙。其实今日这般也算不上多稀奇,但因为才冷战过,昨日床笫间又一言未发,现在忽然主动,难免让人觉得不自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心里既希望看到她这样,但又会生出更多疑问。好像唯有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才算将事情彻底过去。
可难解的是谁也不希望再吵架。
司徒邑将她的手一把抓住,二人对视上,楚越的眼神里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甚至连晨起时的一丝光都没有,像是喜怒都不知的人。
他没来由的一阵害怕,便将她拉入怀中,头埋进她的肩窝,努力地汲取属于她的味道。
“阿越……”
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直到成奎在外头小声提醒快到时候了,他才不舍地抬起头,复杂的神情中带着彷徨。
楚越脸上扬起了笑,仿佛回到她刚开始当皇后的那会,明明是和煦的笑,可眉眼之间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真心。
她说,“陛下快些去罢。”
司徒邑皱了皱眉,抬袖抚在了她那一头丰润的长发上,一路往下又环住腰身将她拉近,低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食官里新进了个庖厨,你午时过来无极宫用膳。”
楚越缓缓离开他,低眉轻声应“诺”。
皇帝一走,朝升宫里的宫奴才纷纷上前来替楚越添衣。待到绾发时,田手持篦子动作轻柔,提起外头来接皇帝的人。
“姜侍郎尽心尽力,即便如今有了正经官职,还把自己当宫奴一样。倒从没见过这般狗腿的人。”
楚越还未开口,站在身后的祁香赶紧跟了一句,“想讨好陛下的人何曾不多?唯有他可以不惹人嫌一直跟在身边,也算本事。”
往前田和楚越对话,她几乎不曾插嘴,这还是头一回。楚越回头望了她一眼,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真正的笑意。“你倒是把我想说的给说了。”
祁香含羞低下头。田纵然有些疑惑,也没多当回事。只待祁香退出去倒热水时,才又提到了曲湘侯那边,说找了几个相貌好的妇人,已经送到姜瑛府上去了。
“侯爷说估摸着还得等一段时间。这时候南边战况复杂,姜瑛跟着陛下忙,他的那点小癖好也得暂且搁置。”
“不急这一时。”楚越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由此想到楚鄣,不过一瞬又已是一脸苍白。
出发去无极宫之前楚越小咳了一会,田要唤太医令来请个脉,楚越嫌麻烦给拒绝了。咽了两口热水就径直出了门。
往宫道走了半路,春风带来花草的粉末,惹得她又开始止不住地咳。田便让祁香回朝升宫去拿薄毯和帷帽。
这一日温娘早早往少府去了,直到午时都还没有回来,祁香在寝殿里头找不着薄毯,忽然想起昨日夜间田姐收去了她屋里,便又往田的寝居过去。
说来,这间屋子她还从未进去过。田平日除了娘娘以外不大搭理旁人,所以她的屋子无人敢进。
祁香在门前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木门。
朝升宫大宫女的寝居基本是一样的布局,正中间主室,左右分别是储物间和歇息的床榻。田睡觉时不喜光亮,南面仅有的两扇窗户都挂上了遮光的竹帘。里头有些昏暗,祁香就只好又从一旁的房舍里拿了盏雁足灯过来,才能借着光线往里进去。
储物的地方放了座半人高的彩绘三层妆箧,顶上有面铜镜,镜面些许斑驳,她走近几步刚好从镜中看到掌灯的自己。
人脸朦胧,灯火后仿佛藏着无尽的黑暗。门廊下恰好一阵过道风刮过,将窗棂上的竹帘吹起,在万籁俱寂的寝居内发出诡异的声响。
她吓得腿肚子一颤,笔直地跪坐下去,慌神之际又正好瞧见了最底下那层抽屉。漆木的边沿磨损了一些,好似经常被打开,柜面还有些凸起,与上头两层格外不齐。
这一瞬间就如同鬼使神差般,下意识地将底下那层抽了出来。灯光凑近,里头赫然现出两个缝在一起的人偶娃娃……
若是早知会发现这样的事,祁香是一定不愿意进来的。这种事与其被她发现,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她自知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保不齐以后会不会无意间泄露出去。
心中的恐惧随着时间被一点点压下,她将这两个人偶拿在手里反复看了许久,再仔细地确定上头一个写着田姐的本名,一个写着娘娘的名字。
这一瞬却又是险些将手里的灯和人偶一齐丢出去。
田姐对娘娘……
“怎么去了这么久?”
等祁香将东西送到,楚越她们都已经到了无极宫的宫门前了。祁香镇定了情绪,只低头说了两句请罪的话,并未解释。
好在楚越这会咳嗽已经止住。她摇头示意无事,只是脸色仍是带着病气的憔悴。
殿内坐席、餐食均已安排妥当,食官长领着那新进的庖厨跪坐在外堂一隅,等候吩咐。从后室围上来几个小黄门接过她身上的裘衣,帷帽一应。
殿中吊了座温酒炉,坐席旁也安着暖炉,即便现在外头的温度已经令人适宜,屋子里却依然要为了她保证暖和。
司徒邑还没有来,她便先落座在自己的坐席上,等了有多久,思绪就放空了有多久。
大约半刻钟后司徒邑才入殿。皇帝的身后除了几个常侍郎,还跟着个姜瑛。此人当真宛如一张狗皮膏药,就一直要贴着皇帝身边。
楚越抬眸扫过他,目之所及还刻意地停留了一会。这一眼恰好就被司徒邑捕捉到,坐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姜瑛,发出声嘲弄的笑,但奇怪的没有多在意。
也是稀奇,往前任何一个异性他都可以吃醋,现在一个姜瑛竟然就放下了心。若不是曲湘侯传来的消息说姜瑛喜爱美人,楚越当真要以为司徒邑是认定了姜瑛是断袖,才不吃他的醋的。
她收回目光,起身屈膝行了个礼。这顿饭便在极其安静的状态下地吃完。
宫奴收去食具没多久,太子就过来了,按着皇帝昨日吩咐的——将手中的字呈到他父皇面前。一场小家庭的温情戏码再次上演。只是这其中真正开心一些的,估计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席间楚越不过多咳了两下,皇帝就立刻安排了太医令过来。那太医写下几服药,又与皇帝单独说了两句话。
“陛下,娘娘乃是心中郁结行成的心病,除服药之外,还当解开心中忧思。”
司徒邑思索片刻,就抬手示意他退下了。
自太子帮着中和他二人的关系起,他就能看出楚越的勉强。他确实想要她不在意西边的事,哪怕是装的都可以。可如今真到了这个地步,却又觉得还不如不装。
这样无疑是折磨两个人。
这顿维持了近一个时辰的家庭聚会,最终在几名卫尉、中郎将的求见中得以结束。楚越起身屈膝送别,司徒邑却将她拉住了。
“一同去。”
她一惊,“陛下,这怕是不妥。”
他轻声笑了笑,满不在意,“从前又不是没有过。”说完不等她开口下一句,就拉着她的手往宣室殿过去了。
君臣的会议一直持续到黄昏,楚越就如同前两年那样,在流云的行障后打了一会瞌睡。这些战场上的事起先听着还觉得紧张可怖,听久了发现不怎么明白,再加上饭后的困意一起来,自然就要睡。
司徒邑也没有让她继续陪伴下去,等那几批臣子退下,他索性命人将要处理的几捆竹简抬到了朝升宫去。
仿佛回到了之前楚越刚从冷宫出来时的状态,甚至还可以说得上超过。没有了赵筱私下的一些动作,也没有了原太后的暗中指责,皇帝和朝升夫人就是全天二十四个小时黏在一切,也没有人敢说一句多话。
这样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不好的是楚越需要全程伪装自己,半分歇息的时候都没有;好的是,所有皇帝知道的消息,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司徒邑的这些举动,就好像是要刻意借此将二人之间的隔阂解开。好像往前所有都不复存在,将来所有皆是你知我知,不会有任何隐瞒。
敞开心扉,方能解开心中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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