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自得其乐工作室。
苏晓一进门就被当成国宝似地围了起来。梁自得和王霖纷纷向她道喜,周思楠更是端茶倒水地伺候她,好似她是一樽易碎的瓷娃娃。
“思楠,没那么夸张啦,我好着呢!”苏晓哭笑不得。
周思楠却说“万一有个什么,我们可担待不起。”
“那天怎么晕倒了?”梁自得仍不放心。
苏晓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医院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硬生生地被关在那里躺了两天。”
“没事就好。”王霖松了口气。“晓晓,头三个月可不能大意。”
“我会的,谢谢。”
这时候,秦涛推门而进。
他一见到苏晓就说“恭喜了。住院那两天我恰好没时间去探望你,真不好意思。”
苏晓赶忙表示没关系。
周思楠看了看手机说“好了,现在就差耿冰川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苏晓垂下眼睑。“如果不是我当初非要王霖认李叔叔为父亲,李叔叔就不会走上那条绝路。”
王霖忙说“那是我父亲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周思楠也说“刚刚才说要你注意,你这就胡思乱想了。”
苏晓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这时候,周思楠的手机短信响了。她一看完信息便冲下去楼去。
五分钟后,耿冰川被她带了进来。
大伙一看,果然是高大俊朗。只是他的气质非常冰冷,眉宇间似有道不尽的忧愁。
几个人简单打过招呼,然后围着茶几坐下。
王霖微笑着对耿冰川说“我就是李秋冰的女儿李念恩。冰川,你可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耿冰川点点头,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耿冰川,贵州人。年,我父亲耿文明和李秋冰叔叔同在一处矿井,他们很要好。后来他们遇到矿井塌方,我不幸遇难。从那以后,李秋冰叔叔就一直资助我上学,直到我大学毕业。”他的目光黯淡下去。“我的老家是贵州的一个偏远山区,很贫困,很落后。”
周思楠的心一阵刺痛。
王霖问“我父亲把当年柳城和宁波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耿冰川说“在我大学毕业前夕,李叔叔给我寄来最后一封信,他把那些往事和秘密都告诉了我。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断绝了与我的一切联系。”
王霖说“我父亲说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你报答他,他不想增加你的负担。是这样吗?”
耿冰川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是的。”
“这些年,你一直在找他?”王霖问。
“是的。”耿冰川点了点头。“李叔叔是我的大恩人。可以说,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上不起学,更不可能考上大学。毕业之后,我一直在找他。甚至还想在找到他以后,再和他一起寻找他的女儿。”
听到这里,苏晓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耿冰川说下去“中国之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所以十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周思楠忍不住问“最后是怎么找到他的?”
“机缘巧合。”耿冰川苦笑。“一个月前,我去医院做检查,正好听到别人议论说院里有病人跳楼了。他们还说,那位病人叫‘李求安’。我当时就有一种直觉,那一定是他。于是我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他。当然我最后找到的,只是他的墓碑。”
苏晓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也就在这个时候,耿冰川问“李叔叔是怎么走的?”
王霖看向苏晓“可以说了吗?”
苏晓点了点头。
于是王霖就把李秋冰,秦复,苏晓这三个人的那些际遇都告诉了耿冰川。当然,关于苏晓的身世以及她与秦复相识的过程,王霖避而不谈。
耿冰川听完那些故事,久久发怔。
苏晓满怀愧疚地说“都怪我弄巧成拙,非要秦复去劝说王霖叫认李叔叔这个父亲。冰川,我害你见不到恩人,真对不起。”
“苏小姐,请不要这样想。”耿冰川说。“以我对李叔叔的了解,他走上这条路,其实不意外。”
苏晓摇摇头,不置可否。
其余人在一旁安静聆听,心中各有道理。
这时候,王霖对耿冰川说“我现在不叫李念恩,我叫王霖。大王的王,雨霖铃的霖。我当年走失,不知怎的流落到福州市儿童福利院,后来被一对王姓夫妇收养,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名字。”
耿冰川恍然大悟。
莫名地,苏晓突然问“冰川,当年的矿井塌方,你后来有具体了解过吗?”
耿冰川的脸色聚变。
“晓晓,那是人家的伤心事。”周思楠说。“而且年代久远,根本无从查起。”
苏晓也意识到了,“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耿冰川淡淡地笑了。
周思楠突然问耿冰川“你是哪一年出生的?什么专业,现在在哪里工作?”
“婚恋状况呢?不了解一下?”梁自得揶揄。
耿冰川顿时低下头去。
周思楠瞪了梁自得一眼,“冰川,你别理会他。”
耿冰川这才抬头说“我是年出生的,毕业于电子科技大学,目前在一家软件公司做研发。”
“那就是学霸了。”周思楠赞叹。“你的奶奶和妈妈呢?她们和你一起生活吗?”
耿冰川摇摇头说“我十岁的时候,奶奶病逝了。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妈妈也因肺癌走了。”
大伙都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这也是一个孤儿。
苏晓想起自己的身世,更是对耿冰川生出一些别样的同情来。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周思楠忙不迭道歉。
耿冰川摇摇头,“没关系。”
一群人一时无话。
苏晓看了看手机说“对不起,我该走了。”
“王霖,和我一起送晓晓下楼吧?”
王霖心领神会。
苏晓起身对耿冰川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能把我们当成好朋友。”
耿冰川也早已站了起来,“谢谢。”
梁自得和王霖陪苏晓下楼,办公室里只剩下秦涛,周思楠和耿冰川了。
秦涛欲和耿冰川握手“你好,我叫秦涛。”
“你好。”耿冰川和他握了握手。
周思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秦涛问耿冰川“你刚刚说去医院做检查,是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常规的检查,没有什么问题,”耿冰川答。“谢谢。”
秦涛微笑,“应该的。”
耿冰川看了看手机说“不好意思,我也得回去了。”
周思楠忙说“我送你下楼。”
耿冰川心知推辞不掉,只好答应。秦涛也和他们一道下去。
就在三个人刚刚步出办公室的时候,周思楠的助理琪琪惊呼着跑过来“周姐,我们那台电脑突然死机了,连it部的老张都搞不定。”
周思楠灵机一动看向耿冰川,“你做软件研发的,求你施以援手。”
“帅哥帮个忙呗,此乃水火之急。”琪琪是个人精,知道该自己拱火了。
秦涛也掺和进来“随便给她们看一下吧。”
耿冰川不想出这种风头,但到这个份也只能答应了。
现在的场面是,耿冰川和老张在it部的办公室里折腾电脑,周思楠领着秦涛和琪琪在门口看热闹。琪琪望着耿冰川忙碌的样子,羡慕起周思楠来。
“周姐,怎么帅哥都让你遇上了?”她恨得牙痒痒。“秦公子如此,这位耿某人也是如此。”
“别夹带私货,我和秦涛只是普通朋友。”
秦涛摇摇头,“她看不上我。”
“那这位耿某人也是朋友吗?”琪琪逗周思楠。“能否把他介绍给我?”
“想得美!”
这个时候,老张发出欢呼“修好啦!冰川,你小子真有一手!”
周思楠的心中像被灌了蜜似的。
琪琪向秦涛使了一个眼色,秦涛只是笑笑。
楼上如此,楼下呢?
苏晓,梁自得和王霖站在马路边等着秦复,同时聊着耿冰川的事情。四月的傍晚微风习习,西倾的太阳将无力的暖光投射到他们身上。
梁自得问苏晓“刚刚为什么突然问起矿井的事情?”
“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苏晓看向王霖。“你父亲在笔记里是怎么说这件事情的?”
王霖说“矿井没有地质材料图,属于肓目开采,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塌方。这种事情在非法黑矿中太常见了。”
苏晓又问“这个事故后来得妥善处理了吗?”
“至少在笔记中,父亲是这样说的。”
梁自得感慨地说“即便处理好了,对一个家庭的伤害也是无法弥补的。”
“是啊,”苏晓想起了自己。“不知道耿冰川因为父亲的早逝而受了多少苦楚?”
梁自得也说“他的情况和你颇为相似呢。”
苏晓点点头,然后说“李秋冰断绝与耿冰川的联系就是不想让他报恩?我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勉强。”
“我也有同感。”王霖说。“但是父亲在笔记里就是这么说的,不至于在笔记里也不说真话吧?”
苏晓点点头,接着说“我曾经在地铁上听到两个男人讨论矿难的事。其中有个人说,他的一个亲戚就是矿难中遇难的,留下妻子和一个七岁的儿子。而且,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
“这种事情太多了。”王霖苦笑。“可谓桩桩件件。”
“是的。”
梁自得忽然问“晓晓,你觉得耿冰川这个人怎么样?”
“当然是一表人材,”苏晓由衷说。“你看思楠着迷成那样。”
“真没想到思楠竟然喜欢这一款。”梁自得笑得无奈。“看来她爸爸交给你的任务,你不好完成啊。”
王霖也摇头,“秦涛是那样的理想人选,偏偏思楠不喜欢。”
苏晓只是微笑,不说什么。
这时候,一辆高级轿车停到他们面前。不用说,这便是秦复到了。不等徐斌服务,秦复便自己开门下车。一身休闲西装的他,看上去气宇轩昂,志得意满。
他快步走到他的太太面前,“晓晓,让你久等了。”
苏晓笑了,“没事,有梁大哥和王霖陪着我呢。”
秦复对梁王二人说“谢谢你们,有劳了。”
“哪里的话。”梁自得说。“恭喜了,秦先生。”
王霖也跟着道喜。
秦复微笑着颌首,大方地接受他们的祝贺。苏晓却是腾地脸红了。这家伙,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
羞赧的她只好转移话题“秦涛就在楼上呢,要不要叫他下来?”
“他也在这里?”
“他过来看看。”
“算了。”秦复牵住她的手,“让他玩吧,我带你去吃晚饭。”
梁自得和王霖说“秦先生,慢走。”
秦复颌首,带着他的太太离开了。
梁自得和王霖目送他的车子驶离视野,这才返回大楼。这时候,他们看到周思楠和耿冰川一同出了大楼,秦涛随后。
梁自得悄悄对王霖说“这三个人哪,我们以后可有好戏看喽!”
王霖摇摇头,笑了。
另一边,车上,秦复问起苏晓为何来自得其乐。
苏晓说“几天前,秦涛和思楠在墓园偶遇李秋冰的一位朋友。”
“李秋冰还有朋友?”秦复很是意外。
苏晓简要地讲述了耿冰川的事情。
“没想到,李秋冰还有这样一段际遇。”秦复颇为感慨。“难为他了,竟然遇上了矿难。”
苏晓问“那个年代,类似的矿难多吗?”
“多了去了。”秦复似在说家常事。“九十年代初,很多地方有矿藏,但是没有资金开采,大家伙就这么守着金山银山过穷日子。后来,地方政府为了解决经济和就业问题,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外商就这样走了进来。其中数日本矿商最多,毕竟离得近,操作起来也方便。不单如此,很多非法黑矿也趁机钻了空子。这是国家在经济转型时期难以避免的现象。所以那个年代,也是矿难频仍的一个时代。”
苏晓点点头,又说“为什么李秋冰非要和耿冰川断了联系呢?仅仅是为了不让那孩子报答他?”
“这个说法确实有点勉强。”秦复说。“帮助了十几年,于情于理,都没有必要断绝联系。”
“这是为什么呢?”苏晓把玩着自己的发丝。
秦复轻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说“别太操心这些事情了。耿冰川就在这里,以后慢慢了解不迟。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身体养好,你可不是一个人啦。”
苏晓却说“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好了。”
“怎么个顺其自然法?”
“我是个孤儿,自然很想要一个孩子。”苏晓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但是这些事最终还是要看天意。所以你不要太夸张地照顾我,遵医嘱即可。”
秦复搂着她说,“放心,我不会整天把你关在家里。等过一阵子情况稳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你不能太过分。”
苏晓笑了,然而很快又疑惑起来“为什么我除了胃口变好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呢?”
“这个分人的。”秦复摸摸她的头。“当年晚云怀秦涛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孕吐。当时她整日提心吊胆,直到有了胎动才放心。可是你看,秦涛不是好好的?”
“秦涛真是个疼爱妈妈的好孩子,我好羡慕。”
“放心,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不差。”
苏晓嫣然一笑。
她搂住秦复的胳膊,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心无旁骛地品味这平静幸福的时刻,暂时放下那些陈年往事与是非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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