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坐在梨树下的石墩上看书,听着孩子们结伴而出的欢声笑语,心情也莫名被感染,嘴角不由自主微微翘起来,又抬头看了看蹲在火塘边认真干活的明玥,忽然觉得好像女人也没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麻烦嘛。
又或许明玥比别的女人聪明?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沈煜目前为止都觉得十分满意。逐与她商量道“镇子上穆家纸火铺要转手,要不咱们给接了如何?”
明玥当然想搬离这桂花坪,她是把杜老太给推了出去,最近杜老太没工夫找自己,但只要杜家只要还有人,他们肯定是不能得安生的,所以能搬多远就搬多远。
于是连忙搬着小凳子坐到沈煜身前,“我前儿听爹说,那穆掌柜的儿子在外出息了,要接他去享福,如此这铺子他要是出手,价格只怕也不低吧?”如果有什么急事,那价钱也有的谈。
沈煜颔首,“带着门面和后头那三间小屋和一个穿堂,他要二十两银子,但那里位置偏僻,旁边就是寿材铺子,旁人接了去做生意总是被限制,只能做这纸货铺。”
而老百姓们,对这一门生意多少是有些嫌晦气,就怕沾了死人气,没什么人愿意做。所以那价钱谈下来,算着他屋子里那些搬不走的家具和剩下的纸火,大抵二十二两左右。
明玥没想到沈煜已经给算得如此透彻了,心想这人可真是精明,好是好。但唯独有些担心,“那人家愿意么?”
“我请了胡家坳的大明和尚做中间人,他正好巧欠了大明和尚一个人情,往后走远了难免是要生疏的,如今大明和尚帮我,回头我再帮大明和尚。如今只等你点头答应,咱我明日就立马请上大明和尚过去。”
这话让明玥心头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沈煜,“我,我答应的。”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时代下,女人哪里有什么权力参与做主?当然,她也知道此刻的沈煜和从前的沈煜一点不一样,灵魂也是来自别处,但她试探过了几次,并非来自自己的那个现代文明。
所以她就很诧异,但心底也很高兴,沈煜愿意和商议,那往后他真的出人头地,令娶权贵之女,那和离之事必然是有的商议,自己应该不会太落魄。
“正巧爹那屋后大片的竹林,麦芽也吃不完,竹子是现成的,到时候这边把竹篾修好,回头让麦芽送镇子上去,还能节省些许本钱。而且咱们就算真有老天爷保佑赚了钱,杜家那边兴许也嫌咱们赚的钱晦气,不会闹上门。”如此明玥觉得没有比这个开纸货铺子再好不过的营生了。
她提起杜家的事情,沈煜忽然笑着赞道“你倒是聪明,把她给推了出去,如今她叫那些破事儿缠住,让咱们得了不少安心日子过。”只是仅如此是远不够的,他今日飞檐走壁已经逐渐娴熟了,该去那头给些教训才是。
免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跑来家里闹腾,总不能每次都让明玥一个弱女子去出头。
他想当时她拿刀吓唬那老太太,说着那些狠话的时候,心里应是很紧张的。
明玥被他这样夸,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起身去看了看砂锅里的鸡,转过话题,“这事儿爹知道了么?如今你腿好了,既要做这生意,那不打算去州府参加这解试了么?”如今沈煜凭着这一手字,倒是能赚钱,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已经赚了二十五两银子,如今都给自己藏在梁上的罐子里呢。
她是不懂这里的科举制度,只晓得和自己那个时代历氏上的宋朝有些相近,解试在州府参考,但凡中了秀才,便可去京城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若是能中举,那边能到皇帝跟前参加殿试。
这程序说起来是挺简单的,可是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上秀才。
便是杜家最引以为傲,以为往后能成为大官人的杜鹏,要还不是秀才。
“考是肯定要考的。”他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做完呢!“但铺子也要开起来,只不过到时候要多辛苦你一些。”
听到他还要参加解试,明玥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倒不打紧,再怎么辛苦,总不用像是在乡里种地风吹日晒要好,也不用指望老天爷吃饭。”最重要的是,这杜家那边的孩子们老实欺负自己的女儿们。
若是动手打就罢了,自己还能打回去,可偏是那嘴不干净,竟说些过份出格的话,自己理论过,反而叫族里的长辈们训斥。
所以她特别厌恶这桂花坪,厌恶杜家。
两人商议好,等那沈瞎子来的时候,沈煜便与他提了。沈瞎子自然是高兴,有种盼儿出头了的感觉,只道“铺子盘了下来,你好生读书,争一口气考个秀才回来,叫杜家那边晓得,你不比那杜鹏差,把他们的肠子都悔青。铺子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身子还好,铺子里竹篾的事儿就交托给我,等我弄好我就带着麦芽送镇子去,和明玥一起帮忙。”
几个小丫头也没去别处玩耍,挤在沈瞎子身旁,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接下来要过什么日子,但一听到要帮忙,就都马上凑上,只听沈灼云率先道“我们也能帮忙,爹爹好好读书,中状元以后当大官。”
老二沈煌月马上附和“对,到时候给娘讨诰命,谁也不敢在背后乱说娘了。”
明玥当初满脸脓疮又失忆到此,哪怕嫁了沈煜,沈瞎子花了大价钱叫她落户在这里,但背地里还是总叫嫉妒她这张脸的人诟病她是别人家私逃的妾什么的。
耀光也不甘落后,“还要给爷爷修大房子,买大马,再给爷爷修一个大大的算命摊子。”
“傻孩子,爷爷到时候就享福,不用在给人测字了。”沈瞎子听得哈哈大笑,把沈耀光抱到膝盖上来。
满院子都溢满着欢声笑语,很快鸡汤便端上了梨树下的木桌上,那是明玥去赶集上,从十香娘上次买小椅子那个木匠手里买回来的次品。
但其实除了桌面有些瑕疵之外,不够美观,并不影响。
这顿饭,不但是明玥到这里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便是孩子们也是出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沈煜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不重这口腹之欲,却忘记考虑孩子和明玥她们,但是如今要攒钱,花钱买肉那是不可能的。
便想一会儿不如借机送沈瞎子上去,进林子里转转,看看运气如何?
他运气还不错,四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但天已经擦黑了,他就没去惊动已经歇下的沈瞎子。
回到家时孩子们已经睡下了,把猎物递给明玥,转头又出去了一趟,没想到等他回来,见猎物还原封不动,明玥一脸发愁地看着他,“这都怎么处理?我不会啊。”从前都是菜场直接买现成的,带毛的真不知道如何下手。
沈煜倒也不意外,毕竟家里从前没这条件杀鸡宰兔,只叫她拿了刀来,轻松就给去皮去毛,顺便将拿内脏处理好。
明玥把毛和那些不要的内脏收进撮箕,偷偷埋在屋后的泥里,回来与沈煜商量,“这样的天,放不久,要不给都给做成肉干吧?”毕竟太多了。
沈煜自然是应了,将里间的隔断门关好,就在外面这间火塘上点火,明玥则在灯盏下清肉切肉。
明玥这里全部给收拾好,装进了垫着芭蕉叶的筛子,沈煜已经把火塘里的碳烧得旺旺的,这样正好烘肉干。
只是屋子里也因这火塘变得闷热起来,中间哪怕有隔断门,但是孩子们还是被热醒了,但转头看到外间那红通通的碳火上面架着几个筛子,里面满是肉,顿时就一点都不热了。
肉在屋子里烘烤了两天才彻底烤干,也不敢拿到院子里晒,就怕叫村里人发现,到时候麻烦得很。
不得不承认,很多人都是那样的,是不能接受原本比你差的人忽然间过得比你好,所以为了那不必要的麻烦,明玥最终决定肉在屋子里烘烤,热就热一些吧。
晚上将窗户打开,自己摘了些艾草回来晒干舂碎捏成条儿做蚊香,效果还不错。
沈煜这两天在忙铺子的事情,家里算是掏空了家底,把那铺子给盘下来了,如今他正在同那掌柜做交接,所以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也是这两天里,听说杜家闹鬼了,天黑以后就听到有人敲门,可是去开又不见人,反而隐约闻到一些血腥味。
十香要出嫁了,明玥过去帮忙,听到大家议论,说得玄乎其乎的,不过她心里有数,那天晚上她切肉的时候沈煜说了,要去盘这铺子,多半不回来,不放心怕杜老太像是上次一样跑家里来,所以弄了些鳝鱼血涂在杜家的大门上。
杜家那大门才刷了大红漆,村里独此一家,那鳝鱼血涂抹上去,压根就看不出来,倒是天黑后会把倾巢而出寻找食物的蝙蝠吸引过去。
但是蝙蝠其实很怕人,没人的时候它们拼命撞门,可是真有人来了,顿时一哄而散,黑夜里他们藏在树叶底下,哪个能在夜里明察秋毫看到是它们在作祟。
“我看多半是作孽作多了吧,不然那鬼怎么只敲他家的门。”有个妇人说着,转头朝明玥看了一眼,“这就是报应,好生劝着你家男人,少同那边来往。”
妇人们聚集一处,总有那说不完的八卦,这既然提起了杜家,免不得要提起杜老头和王寡妇的事儿了。
明玥没听几句,就被十香娘给请了过去,原来是十香夫家来结亲的人比他们预计的要多一倍,如今桌椅板凳都不够,晓得明玥买了新桌子,忙找她借。又同别的村民家里借椅子板凳,大家一起回去拿,少不得又提杜家那边。
只道“可惜杜家那边的东西不干净,不然他家全套的白瓷盘子,可漂亮了,若是能拿来招呼客人,十香在夫家面前倍有面儿。”
另一个不赞同,“那有什么面儿?既然谈拢了这婚事,都是知根知底的,何况那是借来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明玥觉得这话在理,与她们说了几句,便在路口分开,往家里去了,将小桌子扛着要出门,又想起这忽然多了那么多客人,十香娘准备的菜也不够啊!于是忙放下桌子,将自己家房前屋后这些葱蒜都拔了不少,拿个背篓背着,装了些调料,先给背了过去。
其实十香娘找大伙儿重新借了盘子桌椅,才想起菜也不够,正在厨房里和十香大嫂发愁,“这可怎么办?原本也没说要来这么许多人,如今菜也不够,要不都给匀一匀?”说着就安排十香大嫂动手。
可是真匀出两桌来,发现有寒酸得厉害,小小的一点放在盘子中央,她都没脸给端上桌去。
正是这个时候,明玥背着那一小背篓的葱蒜从后门进来。十香大嫂从窗户里瞧见,连忙迎出去。
十香婶这次嫁女儿,因对方家里条件不错,她怕女儿到了夫家被轻看,也是下了大本钱的,家里被掏得差不多了,便是菜园子里也快见底了。
所以见着明玥背着这些菜过来,自然觉得是雪中送炭,“明玥你这可是菩萨救命,今儿这大恩大德我们记着了。”一面忙和媳妇跟着明玥把背篓放下来,但还是发愁,“可也不能把葱蒜直接上桌子。”
却听明玥问道“豆腐不是还有多的么?”
“小葱豆腐已经有了。”十香大嫂拿出盆里的豆腐,是能再炒三四盘的样子,但总不能上重复的菜吧?
明玥想了想,“要不叫十香他哥去我家搬桌子,我来做剩下的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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